“治伤要紧,不必拘礼。”眼看姜崇要起身行礼,扶苏立即伸出右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让姜崇继续接受治疗,不必起身。走到跟前,扶苏才得以仔细观察姜崇的伤口,这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姜崇右肩上方的皮肉如同被圆形的利器齐整地削过一层,伤口深可见骨。虽然血已经被止住,但这样的伤势已经超出了人体能够复原的极限,已经失去的血肉大概无法再补齐了。而且伤势极为靠近脖子,若是稍偏上一寸,姜崇现在或许就无法坐在这里了。“是何人,竟能伤你如此”“对方是在黑暗中偷袭的,因此看不真切。”姜崇皱紧双眉,也不知是在努力回忆,还是在对抗伤痛,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但可以肯定对方是一个使椎的好手,而且体格极为魁梧。”使椎的好手,体格极为魁梧。这样的描述太过模糊,即便是要调查,也很难有结果。但也不能苛责姜崇。在黑暗中猝然遇袭,保命尚且不易,哪里能奢求他调查清楚对方的来历。“是我大意了,若是对方真有刺杀熊横的实力,只派你一人前往确实太过托大。”见了姜崇的伤势,扶苏十分内疚。一味希望做到调查的隐蔽性而忘了对方的实力应该不是单独一个人能够应付得来的,尤其是在深入敌国腹地调查,姜崇孤身无援,能够保命回来,真的算是上天开眼了。“太子不必自责,其实若是崇按着太子所说只是暗中调查,或许不会遭逢此劫。要怨,只能怨崇想要故意引诱对方现身。”“故意引诱”听到此处,扶苏眉头一挑,“先生是发现了什么了”“事情还要从我奉了太子之命,去熊横遇难的峡谷进行调查说起。”看来故事很长,于是扶苏给自己倒了一爵酒,又给姜崇倒了一爵。姜崇赶忙谢过,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接过酒爵,然而还没能喝上一口,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冷哼。姜崇畏缩着抬头去看,却见梅子酒一脸“你敢喝一口试试,我绝对不打死你”的表情,只好悻悻然笑着将酒爵放下。“不过一爵淡酒而已,还能活血化瘀嘛。”扶苏见状,上前为姜崇求了个请。孰料梅子酒却没有给大昭太子面子,“活血化瘀他这血我好容易才止住,活什么血嫌他死得不够快吗”“额”被梅子酒一顿训,扶苏也没敢继续为姜崇求情,只能命人重新给他倒上清水,自己喝起了酒来。姜崇干咳两声掩饰尴尬,然后继续说了起来。“那日我在峡谷底调查了一天,几乎毫无所获。直到天光暗淡之后,才让我在一处灰烬堆中发现了异样,太子知道这些灰烬堆的来历吧”所谓的灰烬堆,应该是楚国官方提到过的,为了就地处理难以搬运的尸体而进行的焚烧之后产生的。于是扶苏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姜崇见状便继续说了下去,“按照楚国官方的说法,他们所处理的,就只有难以搬运的尸体而已。但我在其中,却发现了被砸变形的马车部件。”“马车”扶苏敏锐发现了其中情况有问题,“若说尸体难以搬运,虽然有些牵强但也勉强可以说得过去,但马车并非是难以搬运的东西,为何也要焚烧掉除非是为了隐瞒一些不想为人知道的秘密。”姜崇点头称是,“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就继续在峡谷中调查,然后让我发现了一处深坑。”“深坑”“不错,深坑。我猜想那台被砸变形的马车与这个坑是同时产生的。”“你的意思是有人从谷顶推下巨石,将马车直接砸扁了”“不错。”姜崇点点头,又为这个动作扯动伤口而有些龇牙咧嘴,“但砸坏马车和砸落到地的,未必是同一颗巨石。那个最明显的深坑就在即将出峡谷的地方,应该只是为了阻碍通路,砸坏马车的,应该是比较小的石头。”“如此看来,这是一次策划已久,参与人数不少的埋伏。”“不错,因此我料想,山谷顶端一定会留下痕迹。”扶苏点点头,又给自己填满了一杯。像这样大规模的袭击,牵扯了太多人力,即便主事人再是严谨,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果然,虽然当时天色已晚,但我还是在山谷顶端找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如何不同寻常”“一柄短匕。”没等扶苏问起一柄随处可见的短匕有何不同寻常,姜崇便善解人意地主动解释了起来,“这种短匕的样式不同于我等普通使用的,除了一个锋锐的尖刺之外,在短匕顶端还有极为阴险的倒钩,如若插入体内,这样的倒钩很容易就会破坏掉人体重要的器官,并且被破坏掉的部分脏器还会随着匕首的抽出而被一起带出体内,从而给人造成极为严重的伤害。“这样的短匕,我只在齐国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与友人游戏风尘之时,在一位粗鄙豪客同人争执之时见过其人使用,一次是在处理家族产业之时,与扮作渔民的贼人交易之时,在他腰间见过。而这两人,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海贼。”“太子博闻强识,令人佩服。”扶苏没等姜崇揭破谜底便体现戳破了答案。因为这种样式的匕首,他曾在博物馆有看到过。“为何海贼会深入内陆如此之深,甚至参与到谋刺一国王室的阴谋中去海贼的确远离中原,无法无天惯了。但他们几乎从来都不曾涉足过内陆,没有足够的补给深入内陆,对他们而言与自杀没有区别。”“不错,我也为此感到疑窦重重。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又想到了一个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同样与这道峡谷有关。”“你的意思是,那个在楚国官方卷宗中提到过的,发现峡谷的猎户”“是的,如果那个猎户真的是偶然发现的峡谷中的车队,那么他所见到的场景,不会是所有人自行了断的简单场面,而绝对是一片混乱。”这的确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但扶苏怀疑这样明显的破绽,以那位主事人的精明,不太可能留下,“找到了吗”“找到了。”但出乎预料的是,姜崇竟然真的找到了。是主事人太过自信于谋划的天衣无缝,还是“然后,我便遇到了袭击。”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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