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主任语速平静,仿佛同样的事情已经做过无数遍。

老人露在被子外面的头颅,白发稀疏脸色灰败,仿佛一块风干了很久的枯树皮。

不像是今晚才死去。

昏暗中,这种了生机尽散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啊?我来搬?”我露出畏惧的表情。

“有老人去世,不是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家属,叫他们来处理吗?”

“会通知家属的,但不是现在。先把她搬到三楼去,那里有专门的停尸房。”杨主任缓缓的解释。

“这样是为了其他老人着想,换做是你,你愿意和死人在同一个房间睡觉?”

“说的也是,不过我看咱们二楼不是还有空病房吗?直接推到空房间,不是更方便吗?”我道。

这种病床下面都带轮子的,推起来非常方便。

三楼没有电梯,搬一具尸体上去多麻烦。

“不能,二楼是活人住的地方。生和死,不能混在一块。”杨主任否定的非常坚决。

“你要是能做这件事,我就说服郝总让你在这里工作。”

“你留下来过夜,不就想通过自己的行动,博得郝总的好感吗?”

“但这件事能不能传到郝总的耳朵里,还得靠我。”

我表情顾虑:“杨主任,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啊,郝总能听你的,你说用什么人郝总就用什么人?”

“当然!养老院用什么人,是郝总给与我的权利,这点我可以向你百分之百的保证。”

杨主任非常的肯定,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被赏识的自豪。

“主任,我要一句实话!”我心动的表情里还夹着点不放心。

“那我要是入职的话,郝总会帮我解决债务吗?”

“当然!郝总很大方的!无论我们院的员工遇到什么困难,他都可以出手解决。”

“但想得到非常的报酬,就要做常人做不了的事。”

“现在,机会就摆在你眼前,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杨主任淡淡道。

我想了想,咬牙点头:“好吧,我现在就找个轮椅,把这位老人搬上去。”

“不能用轮椅,你背她上去。”杨主任却道。

“背?”我再次露出畏惧的表情,“为啥不能用轮椅啊?背尸实在是......”

背一具尸体,正常人谁不害怕?

“在养老院工作,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你只管服从,不用问为什么。”杨主任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要是做不到,现在就可以走了!”

“那,那好吧,我试试。”我咬了咬牙。

“你记住,只要你今晚按我说的做,你就再也不会有欠债的烦恼!”

杨主任掀开去世老人的被子。

老人又瘦又小的身体,微微的卷曲着。

我抓着老人枯萎苍老的双手,小心的把他背了起来。

他的身体很轻,没什么分量,像一片枯树叶冷冷的贴在我的背上。

背起来并不费力,但心里膈应。

“走吧。”

杨主任把被子复原,领着我出了宿舍,来到楼道口。

“三楼左边最后一个房间,就是停尸间,你把她放过去,就可以下楼了。”

杨主任把手电筒交给我。

“你不和我一块上去吗?”我弯着腰,用一只手托着老人的尸体。

“我要下去通知家属。”杨主任推了我一把。

“赶紧去,不要耽误时间了!在这里工作,和死亡打交道是常有的事,这么点小事都磨磨唧唧,你还想不想留在院里工作了?”

“行,我快点。”我背着老人的尸体,踏上通往三楼的阶梯。

杨主任在楼道口盯着我的背影看了几眼,才匆匆的下楼去。

黑暗的楼道,又窄又陡。

夜晚行走本就不便,但好在老人的身体非常的轻。

打着手电,一步步的上楼。

不知怎么的,楼梯变得又黑又长。

我至少上了10层阶梯了,眼前的画面依然没有变化。

每往前走一步,后背上的老人都沉重一分。

“呵呵,又来?”

我停下来,微微冷笑。

原本垂在我肩膀旁边的枯老双手,突然动了一下,抱住了我的脖颈。

紧接着,老人的身体变的沉重无比。

变成一块又硬又重的寒冰,压在我的后背。

让我举步维艰。

咔咔咔——

黑暗中,背上老人的头颅微微扭动。

冰冷的寒气顺着后背蔓延,将我的全身紧紧包裹。

浓郁的老人味传了过来。

稀疏干枯的头发,摩擦着我颈部的皮肤。

老人的脑袋扭到我的脸旁,朝我张开了缺牙的嘴巴,使劲一吸——

但下一刻。

老人的身体僵住。

一把黑伞卡进了她的干瘪的嘴里。

嘴巴合不拢,什么也没吸到。

“老人家,死了就是死了,活人的精气不属于你。”

“早入黄泉,早日安息。”

我平静的说道。

李小黑从黑伞里钻出来,恶狠狠的瞪着老人。

老人的眼睛就没有睁开过,机械而僵硬的咬着黑伞,附在我的背上一动不动。

重量慢慢减轻,老人回到原本轻如枯树叶的状态。

我淡定的背着她,继续向前走。

没走两步,前方就出现了变化。

二楼与三楼的转角处到了。

我停了下来。

手电光朝上照去。

一节节阶梯的尽头,是比老人脸庞还要沧桑老旧的地板和墙壁。三楼,似乎根本就没有重新粉刷过,保持着30年前的样子。

虽然墙皮脱落的厉害,但仍然能看到曾经被火烧过的黝黑痕迹。

鼻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我看了几眼后,背着老人走上了三楼。

墙壁和地面到处都残留着被火舌舔舐的痕迹,大片大片的,如同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窗户和门都被烧毁了,只留下几个黑漆漆的洞。

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那股焦糊味仍然挥之不去。

单凭这残破狰狞的画面,就能想象出,当年那场火有多大。

能从这样的大火里把人救出,不知道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我按照杨主任说的,背着老人朝左拐。

踏着厚厚的灰烬,穿过残破的走廊,来到最后一间房门口。

黑漆漆的门洞朝我张开。

我把手电照进去。

焦黑残破的房间里,原本的家具已经被烧毁,满地的残骸和黑灰。

一张病床孤零零的摆在屋子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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