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破败的淮宁城中,街上鲜有人迹,酒家店铺全都紧闭大门,整个城笼罩在一片肃杀和诡异的安静之中。淮宁城曾经也是淮南府数一数二的大城,经济繁荣,人丁兴旺,地处山峦要道,是极为重要的军事重城。可如今,繁华的景象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无限的荒凉和悲戚,以及阵阵寒风,和匆匆赶路的行人。几个孩童在幽深的小巷里玩耍着,手里还拿着被遗弃的精美瓷器,这些瓷器似乎是主人在仓惶出逃时,来不及拾起,任由它遗落街头。孩童们天真的嬉戏着,完全不在意周围诡异的气氛,口中还唱着儿歌。“悠悠青之坟,万鬼来叩门。济王鸣惊鼓,烽火满乾坤。将行兵卒奔,伏尸百万人。国师医世苦,苍生尽丧魂。金银满地弃,骨肉各自分。族有三十六,可怜再无人。尽此一口气,孤自化为尘。”这时,小巷口走来两个人,身穿青衣道袍,后背锋利铁剑。两个道士越走越近,从小巷两侧的远门里匆匆跑出来几个老百姓,将自家的孩子抱了回去,关上了大门。小巷中瞬间空无一人,两个道士脚步不停,直接从这几户人家门前走了过去。当他们二人经过,大门纷纷被推开一条小缝,露出一双双眼睛,偷偷看着他们。“既直,刚才的儿歌你可曾听到”这两个道士俨然就是孙既直和方既仁,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出现在距离昆仑山千里之遥的淮宁城。“听到了”孙既直点了点头,余光向身后探去,像是发现有人在注视他一般,“这首儿歌悲怆凄凉,怨气冲天在战乱之时,受苦的终究是百姓”方既仁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知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司徒强不是国师吗怎么如今像是过街老鼠,人人谩骂”“如此看来,司徒强的阴谋似是被人揭露了出来”孙既直说道。大日圣佛教如今在大安境内,已经是臭名远扬。当初夫孙国大将赤都合来犯,赵兑率军迎敌,后来作为有功之臣,在上奏给南宫炤的战报当中,直接言明司徒强寻圣种祭国的做法,会影响到大安日后征兵。南宫炤原本以为广衍府民生富足,才会同意司徒强寻圣种的请求。但如今广衍府也卷入战乱,那么这些所谓的圣种,日后都是可以被征调上阵的将士,南宫炤虽然是病急乱投医才会相信司徒强,但这点判断力南宫炤还是有的司徒强的计划被南宫炤下令叫停,大日圣佛教在广衍府的行动也失去了官府的支持,但司徒强并不甘心,命教众暗中行事,继续寻找至阴之人,残杀之后将魂魄收取。可司徒强的阴谋,却也被传遍了天下,所以才会有如今的骂名。两个人快步疾行,很快便走出了小巷,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街上,只是这条大街依然渺无人烟,破败不堪。孙既直左右看了看,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对面深巷里的一户人家,伸手一指,说道:“既仁师兄,到了”“走”方既仁一点头,率先迈步走了过去。二人来到这户人家门外,孙既直伸手在门上叩了叩,力道一重两轻,似是在说暗号。果然,孙既直敲完门没多久,大门便被推开一条小缝,两个人闪身进入。小院里站着几个身穿粗布农衣的汉子,一个为首的大汉上前一步,推手一拜:“恭迎二位道长”“阁下是”孙既直眉头一皱。“末将吉利,曾在宿海县见过孙道长。”吉利沉声说道。“赵兑传书邀我师弟前来,怎么他本人没来吗”方既仁冷声问道。“我家将军统帅三军,无暇到此。末将奉将军命前来,代将军与二位商谈破敌之计。”吉利恭敬地说道。事情的起因,是在一个月前,当时河六四刚刚前往囚机道场没几天,孙既直下山买粮米油盐,却正巧收到了赵兑写给自己的一封信。赵兑在信中说自己率军剿敌,以平动荡,虽然战火纷纷,陛下无心理会国师司徒强,但司徒强却也借机到处挑起战乱。趁着战场惨烈,亡者无数,大肆收集亡魂,以谋隐秘之事。赵兑深谙兵法,却唯独对妖邪法术束手无策,只能请孙既直出山,救大安军民于水火。言辞恳切,力求孙既直下山。孙既直对于大日圣佛教的暴行,自然是深恶痛绝,求得元阳子同意之后,便和方既仁一同下山了。其实,除了对苍生百姓的挂怀,孙既直还有一个私心,就是打探一下河六四的家人以及朋友的消息,想着以后找机会告诉河六四,让他宽心。但是,在信中真诚恳切的赵兑,却并没有来见他,而是派吉利前来迎接。孙既直皱了皱眉,问道:“赵将军急唤既直,不知有何事”“回道长,我家将军自安阳率兵拒敌之后,挥师南下,讨伐逆贼南宫哲。与其交战数次,我军屡胜南宫哲恼怒,竟与国师联合,借邪术大胜我军。将军无奈,只得修书请道长出山”“与国师联合”孙既直一惊,难以置信,“国师乃是当朝重臣,竟然和逆贼勾结一党”“正是”吉利低声说道。“难道皇帝不知道吗”孙既直怒喝道。“陛下宠信国师,并不相信他私通叛逆”吉利情绪毫无波澜。倒是孙既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气的怒目圆睁,双拳紧握。见孙既直气愤不已,方既仁出口问道:“你说他们用邪术取胜,是何邪术”说到邪术,一直波澜不惊的吉利,脸上终于显出一抹凝重,似是还在后怕当初所遇到的情景。“当时,将军率本部兵马列阵于丘陵之上,南宫哲大军地处洼地,逆风而对,被我军以箭阵打乱阵型,随后我军发起了冲锋”说到这,吉利的脸色更加难看,沉声说道:“然而就在此时,风向忽转,贼军矢石乘势铺天盖地而来,紧接着狂风疾乱,直冲着将军所在的军阵而来当时,我们根本就睁不开眼睛隐约中,一阵阵铃声响起,将军所在的阵列有两千多人听到铃声之后,竟然全都迷失了方向四周杀声震天,我们却完全看不到敌人”“既是如此,你们又是如何逃遁的”方既仁又问。吉利似是对方既仁的措辞十分不满,满色难看的说道:“将军见状,命军阵收为一团,缓缓移动探寻最后和其它军阵相遇,人马一多,铃声便不见了得以突出重围”方既仁听完一挑眉,点了点头:“行,还算聪明”“道长此话何意”吉利对方既仁的印象特别的不好,冷声问道。“困住你们的并不是什么邪术,而是一门阵法而已。”“阵法”吉利不解。“没错”方既仁眼神中带着一丝轻蔑,问道:“听说过鬼打墙吗”在民间传说中,人在夜间行走,会忽然被困在一定的区域里面,分不清方向,自我感知模糊,不知道要往何处走,一直在原地转圈。百姓把这种现象,叫做鬼打墙。但在天罡教看来,鬼打墙其实是一种邪门的阵法,叫做鬼牢阵。之所以说鬼牢阵邪门,是因为这门阵法必须要用鬼来做阵眼。这个阵法虽然奇特,但却并不是人为创造出来的。所谓万物皆有灵,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天然形成的沙石林木,它们的位置,在偶然间达到了鬼牢阵的要求,于此同时这个地方又游荡着一只孤魂野鬼。于是,这只鬼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牢鬼,这片区域便成了天然形成的鬼牢阵。所以这种天然形成的鬼牢阵,就被百姓叫成了鬼打墙。可渐渐的,一些心术不正之门派,掌握了鬼牢阵的布局要求,从而开始人为的制造鬼牢阵。这种阵法虽然不致命,但却能让不懂破解之法的人,陷入布阵者所划出的范围里,永远都不能出来。听完方既仁的解释,吉利心中对方既仁的轻视和厌烦更加增多。“道长是说,我军是遇到了鬼打墙”吉利忍不住嗤笑,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说道:“道长若不愿相帮,只需明说便是,不必以此天方夜谭做借口。”“不信”方既仁一听,也来了劲头,掏出几枚铜钱随手一抛,铜钱稳稳地落在了各个角落。随即,方既仁猛地一记直拳轰向吉利,吉利大惊失色,急忙偏头闪躲。方既仁一击不中,结果却顺势松开拳头,反掌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吉利的脸上。吉利大怒,身旁几个下属也纷纷上前,准备动手。可就在这时,方既仁双手在胸前一拍,吉利等人猛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几个人瞬间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了。在吉利的眼中,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顺时针旋转,天空一会儿在脚下,一会儿又回到了头顶。吉利只觉得头晕目眩,扑倒在地,挣扎中抓住青砖地面的缝隙,苦苦支撑。忽然,孙既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兄,算了吧”紧接着,眼前的旋转猛地停止了,吉利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趴在地上,死死的抠着青砖缝隙,一众下属皆是如此。扭过头,正看到方既仁对着自己一脸嫌弃的摇着头。“我这一手虽然不是鬼打墙,但却连阵都算不上,汝等还觉得是天方夜谭吗”方既仁毫不留情的取笑道。吉利直勾勾的看着方既仁,浑身大汗淋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对于孙既直等人,虽然赵兑推崇备至,可吉利却十分的不屑。在他看来,孙既直等人无非就是身手好一些,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能通神龟之人但是今天,方既仁丝毫不留余地教训了他,直接将他内心的观点扭转,再也无法轻视神鬼之说。“末将愚昧冒犯道长,请道长勿怪”吉利灰溜溜的爬起来,谦卑的一拜。“休要再说这些无用的废话”方既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赵兑到底要让我们做什么”吉利喘着粗气,似是还没能平复内心的波动,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吓傻了”方既仁冷笑道。“请道长明日随我出城回营,我家将军定亲自迎接,届时再与二位道长共商大计”吉利诚恳的说道。孙既直闻听,却是一愣,疑惑道:“吉利将军不是说,可以代赵将军与我二人商议破敌之法吗”“这个...”吉利一顿,欲言又止。“既直这还看不出来吗”方既仁一笑,“人家邀我们前来,其实只是缓兵之计,并未真把胜负寄托在你我身上。但吉利将军方才见识到了在下的手段,便犹豫了,对吗吉利将军。”方既仁笑眯眯的看着吉利,看的吉利一阵尴尬,轻咳了一声之后,推手一拜:“请二位道长明日驾临广衍军营”身后一众手下见吉利如此恳切,也纷纷推手一拜,齐声说道:“请道长驾临军营”方既仁一脸的不以为意,刚要开口再讥讽几句,一旁的孙既直却是拦住了他。孙既直上前扶起吉利,说道:“既然来了,自当要拜会赵将军,明日清晨我二人便随行出发,还请吉利将军引路。”吉利闻听,急忙躬身再谢。于是,孙既直和方既仁便在这所无人的小院中下榻了。入夜,孙既直和方既仁坐在床头入定。忽然,方既仁问道:“既直,你怎么看”孙既直一愣,不解的说道:“什么怎么看”“你曾说赵兑乃是广衍府府君之子,任赤仓北部尉一职。一个小小的北部尉,如今却率十万大军挥师南下,来到距广衍府千里之外的淮南府平叛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方既仁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孙既直听完一想,瞬间也觉得有些奇怪。大安王朝动乱已久,济王南宫哲起兵谋反也有两年了,朝廷一直没能击溃叛军,而赵兑远在广衍府,身侧亦有虎视眈眈的夫孙国,应该镇守边陲才是。为何赵兑会率军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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