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田野里连成片的金黄稻谷,收割完毕也只需那几天时间,等地里都堆满谷垛子了,有那穷苦人家的孩子便成日提着篮子四处去拾遗落的稻穗,多一捧稻谷,就能多一日饱足。
不过终究是少数,等着秋收到尾声了,大溪沟的许屠夫特地宰了一口大肥猪运来,就架在村口卖,因着是阿卉娘家村里,每个来买肉的,他过秤之后都会再额外搭上点东西。
杨伯也和儿子一起收拾了两只羊,支个摊子在一旁卖羊肉,更有围了塘的人家清早下塘网鱼,养了一整年的鱼儿肥美非常。
这一日,整个上河,家家户户都升起炊烟,平日年节才舍得做的好饮食,今日尽摆上桌子,要犒劳辛苦劳作的家人。
“大哥恢复得好,只是还不怎么承力”,杨青今日角色还是传书的鸿雁,他把黎群光的小字条递给容娘,顺便把早饭带回去,“就几步路的距离,也要避成这样,成婚可真是麻烦”
容娘但笑不语,她把小睿托付给杨青,最近小睿常与杨青一起玩耍,偶尔也去山坡上的旧屋子,跟未来姑父混的熟了,黎群光爱屋及乌,自然也对小睿好。
杨青走后,容娘也跟着出了门,她逛去村口买肉,今日打算置一桌好菜,请春娘一家好好吃一顿,给他们去去乏。
鲤鱼拿青梅子和姜丝腌制了清蒸,羊排和小山菇一起红焖,五花三层的猪肉剁成蓉加莲藕碎和成小儿拳头大的肉丸子油炸后再上锅蒸,出锅时热热的淋上秘制酱汁,煮熟的二刀肉切片和辣椒豆豉一起炒,木耳山药最是爽口解腻,家常豆腐也是十分下饭的菜,野荠菜和煎蛋一起煮个汤,再有清炒竹笋、炝炒豆芽、干煸豆角,和小孩子们爱吃的豆沙南瓜饼,热热闹闹摆了两桌子。
还单叫了张娘子和蓁儿,她们与春娘早早就来帮忙,切菜烧火洗涮,等一桌菜做好,厨房里也不凌乱,方便容娘收拾。
一桌摆在堂屋里,男人们做一处吃,另一桌摆在容娘厢房的小客厅,杨青和黎群光今日也来,当黎群光杵着拐杖走到门口,时时盯着的张娘子忙把容娘推进小客厅。
“你去你去,不要你忙活了,他都来了”
“跟防什么似的”,春娘失笑,打趣儿张娘子一句,也还是叫蓁儿赶紧拉着容娘进去。
黎群光进门时,只觑见容娘进屋子的背影,他抿嘴笑了笑,跟院子里的刘家众人问好。
“恢复的怎样”,刘山义来的早些,他和他爹在容娘家里待着不自在,又闲不下来,正坐在檐下帮容娘重新箍一只旧木桶,“看着比上次见你好多了”
“松开拐杖能略走几步”
黎群光和杨青是最后的客,他们一来,大家便上桌开席了。
很朴素的聚会,没有费功夫的大菜,只有分量十足的家常菜肴,也没有玉饮琼浆,只有梓桐唯一家正店沽来的浊酒一壶,黎群光和容娘就像这世间所有小夫妻一样,热热闹闹招待着家中男客女客。
“今岁可是大吉,胡人称降,收成又好”,刘山义的老父亲多喝了几两酒,便开始侃侃而谈,“要么说天佑大越呢,眼见着是越来越好过”。
“的确”,黎群光随口附和道,提前告知了他们一个好消息,“北地军耗减少,如今又各地丰收,朝中有意减免税赋”
“当真”,刘山义是最高兴的一个,他是家中顶梁柱,税赋减免就能多有积蓄,当然高兴,“如此的话,明岁让根生宗生去县里书院,家中也能供养的起”
黎群光点头称是,而杨青则话少了很多,他和根生宗生一样,头也不抬的吃菜,筷子几乎只往肉菜盘子里下。
一顿饭吃到夕阳西下,代替容娘送客之后黎群光才离开,走前他踱步到容娘窗下叮嘱一句,“天气莫测,阿容夜间莫要贪凉”
秋收之后,农家其实也没有闲下来,要抢在秋雨前翻整土地,种一批越冬的小麦和菜蔬,还要将零散种植的薯芋豆瓜都收回家中妥善储存。
眼见着时近中秋。
陈家小院子里那株老桂开第一簇花枝时,黎群光来下聘了。
其实大越朝凡是入赘的男子,无需再出聘资,可他想给容娘完整一点的昏礼体验,也想再次表明自己的诚意。
见证这场小小的、规制其实并不完整的、如儿戏般下聘仪式的,只有杨青。
是请村长看得好日子,刘山义受黎群光之托,一早来将小睿接走。
容娘换上水红襦裙,梳时新发髻,簪宝石绍缭的细钗和珠玉流苏小冠,敷了细粉,描了长眉,点了胭脂,腰间再度摇曳起环佩叮当的声响,她取出从前常戴的糯冰镯子拿丝绸擦拭,将珍藏的一块羊脂玉平安无事牌打了络子放进衣袖,她独自坐在堂屋里等候,既无双亲,就要自己为自己做主了。
黎群光今日也换了皂色云纹的新衣,他从昨夜起一直没能入睡,却精神奕奕,进门之时便将拐杖弃了,慢慢的、一步步的、稳当的走到容娘面前。
跟在他身旁的杨青放下一只小木箱。
“西州三进宅院一所”,杨青从小箱子中拿出地契房契展示给容娘看。
“涂山良田百亩”,他又拿出田契。
“千里马五匹”,这次是五只玲珑可爱的玉雕小马做代替。
“现银七千两,金八百两,珠玉宝石十二箱,皮草毛料丝绸布帛一库”,银票装满了一只小木盒,金玉珠宝和布料则是一把西州宅院仓库的钥匙,这便是黎群光所有的流动资产了。
容娘听得好笑,人家下聘送木雁、金钗、五谷、长生草,黎群光倒好,将自己身家掏了个精光。
“阿容,我今来下聘,愿以此身相托付”,他笑的灿烂,今日不像个杀伐决断的大将军,仿佛只是个腼腆儿郎,在心悦的女娘面前只剩满心的欢喜。
“君以千金聘我,值得?”,容娘垂眸,收敛眼中异样情绪,微微笑着问。
“愿得阿容真心无价,区区千金,值得”
容娘起身,从袖中取出平安无事牌,系在黎群光腰间,又为他略整理了衣衫,两人对视半晌无言。
终于,容娘把桌边摆着的一小枝桂花递给黎群光,侧身低头,“此后四时,便要劳烦群光为我簪花了”
杨青抱着装聘礼的木箱在一旁牙酸,但看着大哥发自肺腑的开怀,他又莫名觉得欣慰,他大哥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却还没体会过这样寻常人的喜乐,他这一刻真心地祝福他和容娘,一点也不去考虑以后。
昏礼定在中秋前一天,据说那是本月最好的日子,好过十五满月那一天,村长说的是人事无十全十美,十四那一天正好。
黎三郎恰好也是那天办喜酒,他那未婚妻家里算的日子,原本想的当月完婚,硬是拖了些日子到现在,恰好和黎群光撞了婚期,颇有些让人膈应。
跟容娘和黎群光这边低调到底的作风不同,黎家人有了财大气粗的亲家,将婚事办的大张旗鼓,请了梓桐酒楼的大厨来操持宴席,席上定下的菜肴比起吴娘子嫁女那次也不遑多让。
黎娘子这些时日来也收敛了些脾气,见人知道嘘寒问暖寒暄几句,怕村人不给面子不去吃席,叫她三儿脸上不好看,其实这是她多余的担心,黎三郎自从进梓桐做活儿后,便修炼的圆滑世故,平日有村人进城,他也愿意相帮,回上河见着人也嘴甜会说话,村人对黎娘子有意见,却不会迁怒黎三郎。
起码比起十年不见的、如今“落魄不堪”的黎大郎,他们与相处日久的黎三郎关系更熟悉些。
更何况他如今出息了,往后要继承那么大一家酒楼。
十三那日,黎二郎来了小山坡,他来请黎大郎明日去吃酒。
“三弟说,虽断了亲,到底是血缘相系,他娶妇成家,也想请大哥喝杯薄酒,爹也是这个意思”,黎二郎说完有些期待的看着黎群光,他最近日子好过很多,黎娘子整日忙活张罗黎三郎的婚事,没什么功夫拿捏揉搓他和阿辛,昨日甚至给了他和阿辛一身新衣,叫他们明日换上。
“这就不必了”,黎群光和容娘婚期定的低调,只告知了要请来参加昏礼的春娘家、张娘子家、吴娘子家和村长,别的人也不怎么关心他们何时成婚,除却议论容娘几句,又没什么热闹好看。
“断亲那日便说的清楚,我与黎家再无瓜葛,想来你母亲也不乐见我去喝那杯酒,我就不去了”,黎群光无意告知黎家自己的婚期,也不想再听什么场面话,直截了当拒绝了黎二郎。
这日傍晚,容娘托春娘送来了她一针一线缝制好的婚服,洗过熨烫好还熏了桂花香的衣袍叠的整齐,装在红色的大漆盘里,从里衣到外袍,从发冠到鞋袜,还有腰佩的小香囊,一应俱全。
“便要提前说声恭喜,讨个利是了”
黎群光脸上洋溢着笑容,他递给春娘一封装着铜钱的红包。
“多谢春娘”
《穿越之点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