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祭天大典了,卿如许与一众官员交接完各项事宜,便同礼部、京兆尹、右右骁卫的人一同站在安华门附近的摘星楼里。
而今的当务之急,只剩下大典时的安全防卫工作。明日御驾典仪亲出,文武百官紧随其后,自紫宁宫出经安华门,至大祀殿,百姓必将争相竞观,人多纷乱,因而一路当严防死守,保皇上之安危。
卿如许同朝京兆尹少尹蒋释山、右骁卫统领沈缂讨论完防护布局,又同礼部核对完各项祭天流程事宜。
礼部的人离去前,那员外郎邹顺明突然瞥了眼卿如许身后,同她问道,“卿大人后面这位护卫,瞧着有些面生啊。”
卿如许看了眼身后的人,那人身材高大,面上斜斜地覆着一片黑甲,遮住了左眼。他虽身着一身素净的护卫服,却掩盖不住的器宇轩昂。
“邹大人好眼力。”卿如许她突然将声音却压低许多,“近日不大太平,我这人十分惜命,护好我自己,也好不牵连旁人,所以我就又添了一个新的护卫。此人虽有眼疾,但功夫还是堪用的。”
邹顺明立刻会意,忙道,“要得要得。卿大人体恤有疾之人,积德行善,想来才会有那日的逢凶化吉。大人体恤下官人微言轻,替下官隐瞒那日的意外,下官感恩在心。”
他临走时又看了一眼那护卫,心中暗自叹道,这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给了这人一身这么好的皮相,却又让他瞎了只眼睛,只能屈居人下做个小小护卫。
卿如许同他又客套了几句,才把人送走了。转眼这楼中,终于只剩下自己人了。
她摘星楼的栏杆前,摇了摇头。她就知道,这人贯是张扬的,扮个区区护卫实在折煞,难以服众。
那护卫也走到栏杆前,靠着栏杆斜勾唇角,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眸如星河流转,“这皮囊生就如此,我也没办法。你可不知道,我因这张脸惹来多少麻烦。一般那些通缉令,百姓们看了便如过眼云烟,可偏偏换成是我的,人人都记着,害得我无处遁匿,吃了多少苦头。恨不得在我这张脸上多划上几道儿。”
他说的事情不假,可他面上却一副嘚瑟的小人样儿。
卿如许一脸坏笑:“这个不难,我可以帮你啊。我还能帮你好好留住疤,想要多丑就有多丑。来让我看看,划哪儿好呢”
她说着就走近他,却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他个子比她高了整整一头,她这猛地一拽,他的脑袋这才递到她面前来。
俩人脸对着脸,离得很近。
顾扶风俯着腰,两手背在身后,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有点发怔。
卿如许左瞅瞅,右瞅瞅,真的似在找寻他这幅容貌破相的最佳位置。
她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回去,拂了拂衣衫。
“选好位置了”顾扶风问。
卿如许道:“还是算了,怪暴殄天物的。万一以后日子过不下去了,你这副好皮相,拿出去卖,应当还能卖个好价钱。”
顾扶风站直了身子,瞅着眼带调笑的女子,眯了眼睛:“都说长安官场是个大染缸,卿卿,几日不见,学坏了啊。”
不过下一瞬,他又俯身凑进了她的脸,压低声音,邪邪笑道,“不过,你要是看得上这皮囊,我还是乐意为你效劳的。价格嘛,咱们都好商量。”
女子笑着回眸,俩人的鼻尖眼见着要贴在一起,从远处看,就似亲密无间的一对恋人,旖旎缱绻。
可下一刻,只见女子的手抚上男人的胸膛,用力一推,男人就从星月楼的栏杆上重重地栽了下去。
男人的身影在落地时突然翻转,便轻飘飘地落到了阳明大街上,单膝撑地,抬头冲楼上的女子邪魅地眨了眨眼。
“好好熟悉一下动线,我在这儿等你。”
楼上的女子靠着栏杆懒懒地坐了下来,朝下面交代道。
大典是从巳时开始的。
卿如许天没亮便登上这摘星楼,盯着另一边的皇城,京兆尹的人马在城中各个点巡视了。回到阳明大街,又盯着右骁卫部署开来,黑压压的铁甲军肃穆威严。
金澄澄的銮驾已经在禁军的护卫下出了紫宁宫,正向着安华门而来。摘星楼的楼梯上却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只见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上了楼:“卿,卿大人,出事了”
来人身着京兆尹府衙的差服,似是被吓着了。卿如许一边听着他的话语,一边去窗前望向另一边的皇城。只见朱雀大街与阳明大街的交叉口,乌泱乌泱的人群已然失控,官差站成一条线,死死阻拦人海,眼见着就要决堤。我爱看中文网.52kzw.
卿如许从府衙的颠三倒四的话语中,飞快地捕捉到动乱的信息。
围观的百姓本是人挤人,结果不知道怎么着,就出了人命,有人高呼是府衙杀的人,死者家属便呼天抢地闹起事来。府衙本欲立刻把死者挪走,家属不肯,府衙的枪又刺中了家属。
一下子出了两条人命,还是当街杀人,百姓纷纷声讨,甚至有不人与官兵打了来,已经有了死伤,场面彻底失控,百姓看到身着官袍的人也六亲不认了。
摘星楼中其他负责大典的官员闻言,脸色煞变。一位年长的礼部主事孙老,登时就呼吸急促,人向后倒去,被身旁的其他官员扶住,让他靠着椅子坐下来缓缓。
京兆尹少尹蒋释山一把扯起地上报信的府衙,喝道:“葛府丞呢他不是早就镇守在那朱雀路口,怎么还没制住这帮混账东西”
那府衙惊魂未定,结结巴巴的:“没,没见到,葛,葛府丞”
“什么这种时候,他去哪了”
孙老本打算年后便告老还乡,如今一看这阵势,别说晚节不保,连自己的老命都可能要留在长安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陛下的车辇已经出来了,短时间也无法压制动乱,这下可糟了”孙老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卿如许觉得那哭腔让她的脑仁一阵阵发疼,便没出声。
众人见卿如许沉默不语,以为她也没了主意,心中暗诽,果然还是个靠不住的年轻女娃。
右骁卫统领沈缂立刻呼喝身边的部下,“我去我带第三、第四支卫队前去支援,老子就不信他们能让他们冲到御前去”
卿如许这才出声拦那沈缂:“不行沈大人,右骁卫今日只对御驾的安危负责,我们商量好的。百姓暴乱归京兆尹管,若是你现在抽调人马,万一御驾出了什么问题,谁来负责蒋少尹,还请您出马,调动其他地方的官差去支援。”
京兆尹蒋释山立刻应声,便带着那府衙下楼去了。
那沈缂是个兵头子出身,脾气暴烈,以为卿如许是要把责任都推给京兆尹,便怒冲冲地向她走了两步,却见卿如许身后闪出了个高大守卫,挡在她身侧。
沈缂无视那守卫,冲卿如许骂道:“早就知道你们这帮谄媚奸臣是贪生怕死,靠不住的老子现在不去支援,万一人群冲撞了御驾,咱们都得玩儿完”
他早就看卿如许不顺眼了,一个年轻丫头就敢坐到这么高的位置。便绕过卿如许,执意去了。
沈缂一走,卿如许便同那护卫俩人便下楼去了。
卿如许到了那路口,便听到喊打喊杀的人声,黑压压的一片。沿着路口从内到外是禁军、右骁卫、府衙,层层抵挡。
宁帝出了紫宁宫就早已听到这边的暴乱,便临时改了道,从东华街穿行,而左骁卫和禁军已经就位。宫人也都怕耽误祭天的时间,因而銮驾还是如期到了大祀殿。
卿如许站在人群中。宁帝脸色不好,在几位儿子的簇拥下走入大殿,开始对昊天皇帝及诸神祖先拜祭。
殿中鼓乐齐鸣,香火缭绕。
二皇子承瑛对这祭奠的态度写在脸上,一副百无聊赖。四皇子承玦与人群中的卿如许眼神交汇,承玦便朝她一笑。而三皇子承奕则跟在最后,目不斜视。
宁帝带着众皇子拜祭后,皇子便退到一侧,站在文武百官前方。卿如许站在百官的第一排,承瑛站到她前面时才看见她,便朝她挑了挑眉打个招呼。承奕正好看见他跟卿如许使眼色,便扫过卿如许,眼色不善。
宁帝立于大殿中央,接过李执递来的诵文,正欲宣念。
突然,一道白光乍现,只见一道黑影蹿出
李执连忙护住宁帝,急急后撤,口中呼道:“护驾护驾”
大殿内只有宫人百官,反应得慢,黑衣人杀气腾腾,一连撞翻几个宫人,冲着宁帝的方向奔去。只见殿中乱作一团,几个武官连忙去阻拦。
金吾卫本在殿外候着,闻声也连忙闯入。可那黑衣人显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眼见着就蹿到宁帝身前
李执护着宁帝,俩人已经退无可退,摔倒在神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