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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片荒草地,两个护卫用铁锹在泥土中挖了个坑,就让卿如许跪在坑前。

“哦,忘了告诉您,殿下问了以后,林公子答的是,他哪个也不想要。可这不死不活,我本为难,后来想到,这活埋不正是林公子说的不死不活么。”

卿如许抬头看了眼他,突然笑了笑,“我以为你当也是有些权力的,看来我想错了,你还不错,还怪听话的。”

姜頔笑面一凝,道:“姑娘这般激将,可是想给自己讨个舒服的死法也行,你我第一次见面,就能为姑娘送终,也是姜某与姑娘的缘分。那不知姑娘想怎么死呢用刀会快一些,也就疼一下儿,只是这脖子上会留一道儿疤。用绳子吧,脖子上也会有道紫痕,舌头也会伸得老长。用药吧,我今日来的匆忙,还真是没准备好”

卿如许似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笑:“从前我想自缢,却被一个讨厌鬼打扰了。若是今日续上,可算圆满”

姜頔不知其意,但听她已做了选择,也不多问,笑道:“成。那就绳子吧。”

“不过这个坑也不浪费,今日姑娘走了,姜某便将姑娘埋在这儿,准备简陋,没有来得及买棺材,姑娘就凑合凑合吧。”

两个护卫拿了一条绳子,走了过来。

姜頔拱手一笑:“今日我送姑娘,也是缘分。姑娘最后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卿如许看着眼前那黑色的泥土,后院灯火不足,显得那坑幽深不见尽头。那年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步一步何其艰难,才又重新走回这皇城。

这昭昭日月,待所有人都是一样凉薄。

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只觉得周身一阵发寒。

她两眼望着墙檐,想了想,转过头来:“我还有句话想带给林幕羽。”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侍卫,道:“我不想被他们听见”

姜頔立刻蹲身下来,“姑娘请说。”

“我想说”卿如许垂眸笑了下。

突然一伸手,摸了一下发间,下一瞬手便探到姜頔的脖颈上,一个飞扑,就一手勒住姜頔的脖子,手间的银针便紧紧抵着姜頔的脖子。

“别动”卿如许对前面的护卫喝道。

姜頔忙道:“都别动都别动”

银针紧紧扣在姜頔的脖子上,针头已经在皮肤上刺出小小的涡。

众护卫紧紧包围起卿如许与姜頔,互相眼神交流了下。

姜頔看到护卫的神情,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但脖颈上的疼痛感又异常真实,他忙道:“都退后”

然而,护卫却没有退。

卿如许捏着银针的手,又紧了紧。

“都干嘛呢连我的指令也不听了么”

众人僵持了半刻,一个似是领头的护卫先开了口,“抱歉,姜总管。我们收到的指令是卿如许必须死。若是放了她,咱们回去也复不了命。”

此言一出,连姜頔也默了默。众护卫也似有了主心骨,将包围的圈子向里又压了压。

“我劝姑娘还是别挣扎了,拉着姜总管,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领头护卫不顾卿如许的要挟,扑身上来

后面的一个护卫也冲了上来,俩人一前一后动手。卿如许无意杀姜頔,几下便就被护卫扯了开来。

还未反应,一条绳子已经勒住了脖颈。

颈间立时传来巨大的压迫感,卿如许下意识地用手去撕扯那缠紧脖子的绳索,奋力挣扎。

窒息感让眼前视线的变得模糊,世间的声音与光色如风浪惊雪,片片白光,纷纷向四周散去,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远离。

难道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了

不等卿如许多思,身侧的人影突然一阵攒动。

卿如许突觉颈间的力道一松,她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这个天地的声色又重新慢慢地填回了她的脑海。

在自己轰鸣的呼吸声中,耳畔似乎还有兵戈相接声、呼喊声,远处还有长安更鼓声,街巷的叫卖声。她眼前的世界也逐渐清晰起来,那是大片大片的蔓草青萝,黝黑潮湿的泥土,墙壁,屋檐。

她感觉有一个人拉住了她,正朝她大声地喊着什么。

“姑娘姑娘”

那是一个少年。

“阿阿争”

阿争见她这才喘过气来,便抬手用袖子抹了把眼睛。

“姑娘,对不起,是阿争没有保护好你”33听书.33tingshu.

阿争猛地朝她低伏,额头重重砸在泥土上。

卿如许才从鬼门关回过神来,她抬头看着四周,见那些假的左骁卫已经被另一波人马制服,都被刀架着脖子跪在地上。新到的这波人,皆着藏青色衣袍,却并不是官兵打扮,似也是家中散养的护卫。

而那姜頔,早已被人一刀抹了脖子,横尸在地。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朝她有礼地一揖:“听闻卿大人遇袭,奴才慌忙赶来,万幸是赶上了。”

卿如许被阿争扶着站了起来,还有些发懵。只是看这中年男子着实面生,四方脸庞,中等身材,若说有何处不同,便是这人的左眉并不完整,在眉峰处有一处细小缺口,将眉毛一分为二。

她连忙拱手道:“感谢先生相救。”

断眉男人也向她规规矩矩地还了一礼。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又怎会知我在此”

断眉男人却向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移步说话。

卿如许便抬脚向前走去。

断眉男人回过头,冲自己的手下淡声交代:“都杀了。”

只听得后面一阵手起刀落,那群假骁卫们的惊呼还未及完全发出,便消失在了风中。

见卿如许回头,断眉男人已挡在了卿如许身前,遮住了身后一片血腥之色。他笑了笑,抬手示意继续前行。

卿如许跟阿争对视了一眼。只好默默跟着断眉男人前行。

方才这些假的左骁卫,约有三十多人。三十多条人命,只这人一声令下,立时便消失于世间,掩埋在这座荒僻的院落中。而这些人其中有人能绊住阿争,必然也有高手。这群突然出现来救她的人,到底是谁

卿如许攥紧了十指,默默留心着那中年男人。

她细细打量了那人,见他身上并未挂着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儿,一身素衣。但他一偏头,她却注意到他左耳上方有一金色环扣。

直到走到门口,卿如许才觉得风中送来的那股血腥味已经闻不着了,这才吸了口气,放匀了呼吸。

断眉男人这才回答卿如许方才的问话:“卿大人,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我的出现,也只是得了授意,也是听命行事,好在幸不辱命,护住了姑娘。”

卿如许追问道:“那敢问先生听的是谁的命这救我性命的恩公,我总该知道姓甚名谁,也好来日相报。”

断眉男人道:“奴才理解大人的心情,只是现在,时机未到。卿大人,奴才今日除了营救大人,还有另一差事未完,便是有句话要代为转达给大人。”

卿如许静听。

“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当忘以天下,方可寄以天下。你的命比你想象中的更为金贵,无论何时当先保护好自己,着眼于更高处。姑娘,珍重。”

这话含蓄不清,卿如许一时揣摩不透,但见面前之人已然一揖,一副抬手送客的模样,也知再问不出什么了。

思及六哥还尚在危难之中,便也不再多言语,同阿争一道出门去了。

出了门,她回头朝那幽深院墙望了一眼。

“阿争,方才你可看出这些人有何不同之处么”

问完话,却半天不见阿争回应。她一抬头,却见着阿争眼睛望着她脖颈上的红痕,眼睛红红的。

她安抚道:“阿争,我没事了。你自己可受伤了”

阿争摇摇头,“我没事。方才姑娘一进去,就有个两个一等高手冲出来,一直拖着我。我方腾出手来,就见着这群人来了。”

“他们见到你问什么了”

“并未多问,一见我就问我姑娘可是在里头。。”

卿如许默了默,这些人便是了解阿争是她身边的人。

阿争又想起方才卿如许问的话:“对了姑娘,我想起来,他们的左耳处,都有一个金色圆环。”

那便与她看到那断眉男人耳朵上的是一样的。卿如许一时毫无头绪,只好先默默记了下来。

她抬头望了眼夜色,见自己已经耽搁了一个多时辰了,有些心焦,“也不知道六哥如何了。”

阿争立刻道,“对了,姑娘,方才我在外面时见着破晓雷了。”

“破晓雷”卿如许目光收紧,“几响”

“三响,两长一短。自城东发出。”

卿如许向着城东的方向望了望,只见得灯火点映的夜空中,月光如刀,于层层云霭后投下一片深深重重的影子,似要从中冲破而出。

“如此。”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荒宅,道:“那我们便也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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