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选择时时都卖螺蛳粉,客人有求必应,只看到了螺蛳粉带来的眼前利益,却忽略了那些连闻都不愿闻的老顾客,长此以往,自然会流失一部分客源,而偏偏,这部分流失的客源,却大多都是最稳定的一部分老客户。
用现代的话来形容,这就相当于明星丢了一大波死忠粉。
用到酒楼的理念里也一样,怀有新鲜感的客人很多,但这种大多都不长久,只是会迷恋短暂的新鲜感,激情褪去,纵使那螺蛳粉再好吃又如何?大不了换个店继续找新鲜感便是。
但老顾客不同,他们往往是被这个店里某样元素所吸引,而不单单只是新鲜感,即使新鲜感褪去,也不会轻易离开,除非有某种客观因素。
而醉仙楼忽略的便是这个致命的客观因素——忽略了那一部分厌恶螺蛳粉味道的客人。
既然能轻易分析出对手的致命点,别亦岚自然不会步他的后尘。
所以,她选择分时段投放臭豆腐。
把臭豆腐当做小吃,避开早中晚用餐高峰,只在上午、下午和夜间开卖,定时定量,等到迎接食用正餐的客人来之前,又迅速将店里通风,换上芬香的玫瑰,也不会让其他客人有任何不适感,又给足了食客们的好奇心,还不耽误正常的生意。
这便是她最初的想法,如今正在慢慢落入正轨,她心情甚佳。
可偏偏要有人来扰她清净。
“哟,别老板,这么快就收摊了?”张掌柜抖了抖袖子,瞥了眼松间雪门外的那个卖臭豆腐的小摊,脸上还是那副虚伪的笑容。
别亦岚虽然厌恶他到了极点,倒总归是在店里,还得顾及的颜面,勾了勾唇,客套道:“张掌柜光临蔽店,不知所为何事?”
“没有旁的事,”他皮笑肉不笑地,“只是听闻松间雪出了个新奇菜品,特地来尝尝鲜罢了。”说着,他便大摇大摆地坐下,等着人给他递菜单。
“如果张掌柜是为了臭豆腐而来的话,那您恐怕是要失望了。”别亦岚也不恼,月瑕适时给她拿了个椅子来,她也慢悠悠地坐下。
张掌柜脸上的笑容更深:“别老板何必如此遮遮掩掩?是怕我抢了你生意不成?”
别亦岚反倒笑了:“那这便是张掌柜想多了,本店的臭豆腐,只在巳时和申时供应,来得完了,自然没有。”
张掌柜终于坐不住,不再和她拉扯了,脸上的笑容也是变了味儿:“别老板,你这样怕是不太厚道吧?”
别亦岚眨了眨眼睛,无辜道:“阿岚愚笨,不懂张掌柜的意思。”
张掌柜攥紧了拳头,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你难道不知我店里的炸豆腐乃是镇店菜品之一?你如今也跟着做个炸豆腐,还弄个什么臭豆腐的噱头,又是何意?”
“张掌柜,你这话可就有些意思了,”别亦岚笑了笑,小小的虎牙却没有丝毫平日里的可爱,反倒有些犬类的狡猾,“难不成你醉仙楼卖了炸豆腐,我这松间雪就卖不得了?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说着,她顿了顿,站起身来向他走了几步,语气颇具讽刺:“张掌柜,这可是你您说的。”
张掌柜被噎了回去,吃了个哑巴亏,却又不甘心就此作罢:“你卖炸豆腐卖便是,但你抢我的老顾客又是个什么道理?”
这便是惹怒他的原因。
他可以容忍别亦岚卖任何菜品,即使是和醉仙楼的一模一样,他也不会有任何波动。
不过是即将要覆灭的小破店罢了,再扑腾几下,又能掀起什么浪花不成?
但是他没想到,这条原本任他宰割的鱼,居然敢抢他鱼塘的里的鱼粮?
重点是她不仅抢了,还成功了。眼见着那几个相熟的食客皆都跑来了她这儿,他只觉得怒气直冲天灵盖。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醉仙楼还比不上这松间雪不成?
可他哪儿想到,自己算计这么多年,居然反被一个黄毛丫头算计了,向来沉稳的性子,也是一时冲动,竟然直接找了过来,如今还没讨得到一点便宜,实在不该。
别亦岚踱着步子,缓缓道:“张掌柜,这做生意,靠的是自个儿的本事,总不能因为自己没了本事丢了顾客,反倒怪别人本事太大,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张掌柜自知自己在她这儿讨不到便宜了,便也不再和她多费口舌,何况她这也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待到九日之后,若她拿不出租金,还是一样完蛋。
他可不信就凭这臭豆腐,就能让她突然暴富?那他醉仙楼这些年算是白做了。
如此想来,他便更是觉得眼前人不过是一只将崩的蝼蚁,自己又何必与这种不起眼的废物置气?
反而让自己失了风度。
转念一想,他又端上了那副虚伪的笑容:“别老板,你念的书多,我自然和你说不过,不过呢,生意这回事,走得快又如何?走得远那才叫本事,”
别亦岚深觉有理,配合地点点头:“多谢张掌柜提点,这山高路远,咱们啊,走着瞧。”
张掌柜哼声离去。
别亦岚却是挑了挑眉,心头难得地涌上一股快意。
张掌柜前脚刚走,外头便又进来一个白衣公子。
别亦岚一见来人,本就算是愉悦的心情更是轻快的几分:“今儿个这么早?”
魏瑾淮面色柔和:“嗯,过来看看。”
“你刚都看见了吧?”别亦岚故意诈他。
她说得不明不白,魏瑾淮也索性装死:“什么?”
别亦岚撇了撇嘴:“张掌柜。”
魏瑾淮以为她是不愿别人听到刚才的事:“刚来,不小心听到几句。”
事实上他也只听到最后她放狠话的那句。
山高路远,走着瞧。
回想起来,他又觉得有些可爱,怎么平日里没见着她这般横气的模样?
别亦岚见他突然轻笑,以为他实在笑话自己,便有些气恼:“你笑什么?”
她现在这样,倒是有了刚才横气的那般风采。
“没笑什么,”魏瑾淮实在没忍住,走进了些,逗了逗她,“别老板,山高路远,咱们走着瞧。”
别亦岚这下彻底明白对方是在笑话她了,脸色登时变得通红,比那天边的晚霞都灿烂了几分,魏瑾淮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耳垂,温声道:“‘山高路远,走着瞧’这句话很好,别浪费在不值一提的人身上。”
别亦岚被说得有点懵,在她的世界观里,这句话就是用来撂狠话用的,难不成还有别的意思?果然,她又问道:“为什么?”
魏瑾淮看着她纯澈的双眸,一时失了语,良久,他才移开目光,缓缓道:“山高路远这个词,得代表你愿意和他走很久,这种有意义的话,为什么要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别亦岚深觉有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又忽然想起什么,还欲再问,抬头时却撞进了魏瑾淮的眼眸。
他的眸中不知何时起,看她的时候没了那般清冷、戒备和恨意,反倒是多了几分柔和,如同是一汪深潭终于等到乌云退散,月光洒满潭面。眼尾的那颗泪痣浅浅地躺在哪儿,平添几分禁欲气息。
别亦岚看得心痒痒,许是多日以来的相处,她早已卸下了心防,竟然下意识觉得对面的人是安全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触碰上了那颗泪痣。
指尖触碰的瞬间,她心跳漏了一拍。
别亦岚赶紧收回手,心下慌乱不已,回过神的那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她刚才不会是调戏了魏瑾淮吧?
不会被当成登徒子吧……
别亦岚心下猛跳,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原书里那些调戏魏瑾淮的人物最后的结局……
她咽了咽口水,连只觉得刚才触碰的指尖冰凉无比,她觉得还能补救一下,认真道:“如果我说我在帮你捉虫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