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瑾淮心中酸涩的情绪反复涌动,可却不自知是何情绪。
他茫然失措,这种情绪是他从未有过的,这让他觉得好像一切都失了控。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来源何处,只知道自己很不满,不满原本属于他一个人的小灶现在要被宋景轩分一杯羹,不满宋景轩老是来松间雪蹭饭,最重要的是,他不满听到别亦岚说有老板娘,而这个老板娘还不是他。
最最最不满的是,他现在的情绪为了另一个人牵动,且不能自已,而对方偏巧还是自己曾经最痛恨的对手。
魏瑾淮忽而突发奇想,莫不是别亦岚知道了他是重生而来报仇的,故意引诱自己心软吧?如果若真是如此,那她赢了,赢得风风光光,而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好吃吗?”别亦岚还是不满意,今儿个没有听到魏瑾淮的夸赞,心头觉得奇怪和蛮不适应。
魏瑾淮的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回应道:“好吃。”
别亦岚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她听出了对方这是在敷衍自己,不过她还是笑笑点头,自顾自地扒拉着碗里的菜,心头想着明儿个定要给他做一道苏菜,一点辣都不沾的那种,好补偿一下今天。
宋景轩吃得满足极了,抬袖擦了一把嘴,伸手拍了拍别亦岚的肩膀,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别兄,你的手艺真是精彩绝伦,无与伦比,美轮美奂,好吃极了!”
别亦岚黑着脸听完他的赞美,即使对方一个成语也没用对,她甚至还真心劝告道:“宋兄,有时间你再重温一下高考必考成语大全吧。难怪茂镜娴……”不理你。
为了给宋学渣留点面子,她没有说完后半句。
宋景轩倒像是得了提醒,忙不迭地擦了擦手:“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我今早才画了幅画,我得赶紧给镜娴送过去!”
别亦岚挑了挑眉,目送他火急火燎地跑出去,想起了之前在茂府外被打翻的那副素描。
她只顾着吃瓜,望着门外若有所思,甚至还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却不觉魏瑾淮握着筷子的手已经骨节泛白。
魏瑾淮眸色渐深,望着别亦岚那个被拍过的肩膀,心头的酸涩感愈重。
魏瑾淮忽而燃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将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厨娘绑回京城,只为他做羹汤,不许看别人一眼,尤其是宋景轩,让她一直待着自己身边,然后一辈子不离开他。
在他下朝之后,会有一个人笑眯眯地给他端上一眼莲藕排骨汤,他再拉起她的手,推开那些繁杂的公务,陪她去看京城的春,京城的夏,京城的秋,京城的冬。
京城的梅花很好看,等白雪盖满枝头,只露出星星点点的玫红时,是梅花最美的样子,很配她。
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可是她说松间雪有老板娘了。
心头像是有一只手紧攥着,沉重的失落感铺天盖地地袭来,让他缓不过来气。
他想带她看京城的梅花,可是她不需要。
旁边的成义感应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醋味,眼珠一转,清咳几下,提醒自家老板,可别把老板娘给惹不高兴了:“老板,这兔头,有没有甜口的?”
他这话指向性再明显不过了,只恳求老板能听懂。
可是别亦岚却是转过头来,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下这个问题,再以严谨的学术精神在心中搜寻了下关于甜口菜的做法,最后字句斟酌道:“这是一个好问题,我本来也想过做成甜口的,用桂花做点缀,也不知是何味道。”
成义为自家老板的迟钝在心头捏了把汗,眼见着老板娘越来越不高兴,他又赶紧换了个角度提示道:“桂花?话说这个时节桂花也该是开了吧?城外的明净山,一整坡的金桂,那景象是真的好看。”
别亦岚眼光一闪,喜不自禁:“真的啊?我还想做桂花饼呢,这正好啊,月瑕,你明儿个跟我去一下吧。”
“好啊好啊好啊……”月瑕高兴极了,可一旁的成义却赶紧拉住她,还打断了她的话。
“那可不行,月瑕和老板都走了,那明儿个的生意怎么办?我可不会炒菜。”成义赶紧说道。
“确实有理。”别亦岚点了点头,“那月瑕你明儿个留在店中吧。”
月瑕顿时泄了气,但又没法反驳,焉搭搭地应道:“好。”
月瑕不能陪自己去了,别亦岚心头又思索着别的人选。
阿瑶的话,太闹腾了,况且前些日子她才被阿爹绑去书院,还得好好用功读书。
宋景轩,太不着调了,指不定走到一半,又想出什么坏招去招惹茂镜娴去了。
那还有谁呀?别亦岚犯了愁。
成义赶紧推波助澜道:“不去让魏公子去吧!”
别亦岚看了眼一旁闷不做声的魏瑾淮,顿时摇了摇头:“不了,他不喜欢凑热闹。”
魏瑾淮握紧了筷子,忽而道:“去。”
“啊?”别亦岚一时没反应过来。
成义自知自己大功告成,便赶紧拉起月瑕,随便找了个理由便草草离开,给两人留足了时间。
别亦岚满脸莫名地看着两人离去背影,又转回头问了一遍:“你刚说去哪儿?”
魏瑾淮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甚至移开了眼神,不去看她,生硬道:“不是要去采桂花吗?”
别亦岚眨巴了下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好啊,你要和我去吧?”
“嗯。”魏瑾淮点了点头。
“那好,我明早便在城外等你!”别亦岚笑眯了眼,心头泛起一丝莫名的甜。
魏瑾淮不去看她,随意说了两句,便起身离开。
离开那玫瑰香环绕的屋子时,他心头一沉,狠狠地闭了下眼。
他忽而有些憎恨,明明松间雪已经有了老板娘,为何他还要如此卑微。
可若要他放弃,他却不甘。
他想要看看那个所谓的老板娘,想要把小厨娘抢回来,不给别人看。
魏瑾淮攥紧了手,骨节泛白,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老板,魏公子的扇子忘了带走。”月瑕收拾着桌子,忽而拿着一把折扇过来。
别亦岚正对着灯火核对账本,头脑发昏,一听月瑕的话,便揉着太阳穴抬起头来接过那把折扇。
好像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把折扇,外框是黑木,隐隐有云纹的暗纹,稳重却又流露出一丝文雅,扇面绘的是几株兰草,坚韧不拔,高洁自持。
他这个人都是一种清雅禁欲的模样,连带着折扇也沾染了几分这种气质。
别亦岚玩心上来,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更想看看魏瑾淮气急败坏的模样。
打定了主意,她忙不迭地上楼寻了根红绳,再去烦月瑕,教她用红绳打结,再绕出形状。
月瑕虽是不通男女之事,可这心细手巧的活儿确是一流,当下便绕出个蝴蝶来。
别亦岚看得不眨眼,还是没看懂月瑕那几下几下怎么就绕出了个蝴蝶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自个儿回了屋子,对着烛光琢磨到半夜,总算绕出了个七歪八扭的蝴蝶出来。
只是这个蝴蝶,两边翅膀完全不对称,就连触角都是一长一短,平白多了几分喜剧色彩。
别亦岚倒是颇为满意,拿过他的折扇,轻轻将这只略有些丑的蝴蝶绕在了他的折扇上面。
原本清冷禁欲的气质瞬间被打破,甚至还多些搞笑的色彩。
她没有将红绳打成死结,这种玩笑适可而止就好了,总不能真的要惹他生气吧,气坏了怎么办?就没人可以投喂了。
恶作剧完成了一半,别亦岚笑得露出了狡黠的虎牙,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抱着折扇熄灯,脑袋里还琢磨着该如何给他这个惊喜。
次日一早,月瑕便过来唤她起床。别亦岚筹备恶作剧筹备到深夜,这会儿哪儿起得来?但是一想到待会儿还要去见魏瑾淮,便立马起身,顶着个发肿的眼睛快速收拾好下楼吃饭。
“老板怎么了?”成义用口型询问着一旁的月瑕。
月瑕也是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对面拿着折扇傻笑的别亦岚。
“老板,吃饭。”月瑕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头提醒道。
别亦岚回过神来,心头已是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某人神色大变的场景,便随口道:“不吃了,我先去摘桂花了。”
说罢,她便提着一个篮子出门去,只留一个一脸懵逼的月瑕,和一个看破一切的成义。
这老板啊,是情根深种,却不自知。
成义看破红尘般地摇了摇头。
城外,明净山下,金桂纷飞,车如流水马如龙,来往人客不绝。
饶是那么多人挡在眼前,别亦岚仍然一眼便望见了人群之外的魏瑾淮。
长身玉立,清冷俊逸,独立于人群,仍不改其质。
别亦岚欢喜地跑过去,笑容满面。
魏瑾淮见到她的那一刻,眼神忽而暗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但随即又收敛下去,望着她,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
“你来得真早。”某个迟到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赞道。
魏瑾淮不去拆穿她,只是轻声应了一句:“嗯,走吧。”说着,又亲昵地捻去她发间的一小朵桂花。
别亦岚却是不在意他这举动是否合乎礼仪,心头只顾着自己的恶作剧,笑眯眯道:“魏瑾淮,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笑容真诚,狡黠的虎牙却出卖了她。
魏瑾淮陷进了这个笑容里,心头微微颤动,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节奏去了:“好,什么东西?”
“喏,你的扇子太单调了,我给它找了个伴!”别亦岚憋着笑将折扇递了过去。
魏瑾淮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那把吊着一个有些滑稽的蝴蝶的折扇。
红色的蝴蝶有些耀眼,不由分说地缠绕在扇柄上,扰乱那一丝禁欲的气质,染指那个无人触碰的禁区,一如他的心上。
别亦岚偷笑着观察魏瑾淮的表情,他现在正冷着脸,面无表情,如果不出意外,马上他就会皱眉然后压抑着怒气瞪她两眼,然后将蝴蝶扯下来,扭头走开。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退路,大不了自己再死皮赖脸地跟上去,拿桂花糕哄哄他便是。
不然还能怎么办?老板娘不都是要哄的吗?
果然,不出她所料,魏瑾淮伸手去探那根红绳,然后找到结头——
狠狠地拉紧,以防它掉下来。
别亦岚顿时有些懵了,怎么不按她的剧本来?
魏瑾淮抬头看她,嘴角的弧度更高:“走吧,去看桂花。”
看不了京城的梅花,看看明净的桂花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