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喻爸爸的态度是最明显的，他是愿意自己的女儿成为明星，原因只有一个，钱。这个看起来很俗的原因，却是所有人所希望得到的最终结果。

徐暖的姑姑虽说是徐暖的长辈，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代她父母照顾她的人，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什么可以拿主意的地方，只能多问多听多了解，但凡别人提出让她拿主意，她就会把眼光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徐暄。

徐暄在饭桌上一直很沉默，陆绮觉得演艺圈也许触碰到了这位鬼才少年的知识盲区了，就算他再怎么聪明，说到底不过是未入世的十六岁未成年而已。

与姑姑的犹豫不决和沉默不语的徐暄相比起来，徐暖在这个场合当中相当积极，当明星应该是她的所要所想吧。

而陆绮自己的父母和奶奶，他们的态度在整个饭局上是最硬的骨头，父母的当然是不放心的态度，问了许多问题，怎么工作，工作时间有多长，要不要总是出差，她的安全能不能保障，保险会不会买，工作跟时间能不能平衡，要是出道之后反响不好的话，公司会不会给予就业保障之类一堆问题。

而奶奶的态度很坚决，她是从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过来的，经历过五十多年的风雨飘摇的日子，艺人就是取悦他人的戏子这个观念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

陆奶奶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说：“我就是不同意陆绮去当什么歌手明星，说白了就是看别人脸色的行当，有什么好当的！”

在场的人里，数陆奶奶的年纪最大，就连校长也不得不放三分尊重，校长说：“陆奶奶，现在是新时代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职业都是不分高低贵贱的，何况这事啊，是件名利双收的事情。”

“女孩子家家的，抛头露面的，有什么好的？到时候被人骂了，被人欺负了，我们家找哪里说理去？”

关粤解释说：“主席不是说过女人能顶半边天吗？你看现在男女都一样的，可以有平等工作，如果她在工作上收欺负了，我们工作室是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奶奶扭头看着关粤说：“负责？你以为我老太婆不看报纸不看新闻的吗？你们这些经纪公司有多少家都是招人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的，艺人出事了就会撇得一干二净。”

关粤站了起来，拿起茶壶走到奶奶的右侧，侧着身子给奶奶续了茶，然后才缓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说：“我明白奶奶的顾虑，所以，在她们成年之前，我们工作室不会跟她们签订违约费，如果你们一旦发现对她们不利的地方，我们马上解除合同，桥归桥路归路，对孩子们将来也好。”

奶奶没有搭话，场面有一点胶着。

一直沉默的徐暄忽然开了口，他的嗓音有点像公鸭嗓，毕竟他正处于变声期：“据我所知，你所说的工作室，其实是隶属于T市的天空传媒公司的。”

关粤没想到这个男孩子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愕然，可还是微笑着点点头说：“是的，没说错。”

“天空传媒，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丘迪，也就是你们业内所称呼的安迪哥手上，他也是你们的经纪人总监，我没说错吧？”

“的确是这样的。”

徐暄继续说：“他要做的是培养系女团，这个概念在J国很流行，取得成功的团队也不在少数，在T市已经正式开启了行动，项目的反馈应该很好吧。”

关粤：“是的，现在在电视综艺非常活跃的Blue&Pink女团培养项目就是安迪哥的项目，这些女孩子取得的成绩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总公司对于女团的发展掌握也很成熟，我们也会尽力去帮助她们创造她们的价值的。”

关粤的话音才落，徐暄继续说：“你们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团体了，为什么还要找她们？好好经营Blue&Pink女团才符合经济学上的最优解吧，看了你的计划来说，是计划在一年内将她们推出，两个相似的少女团体同时存在一家公司里，资源分配都不够。”徐暄所说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陆绮知道自己又小看了这个鬼才少年了，他是有备而来的。

听完徐暄的话，关粤正坐着，把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握着，从邓起给的书里说过这个姿态表明她对这个话很在意，她说：“我明白徐暄的意思，你是觉得我们一家公司不能很好兼顾两个团体是吧？其实我们工作室也是独立运作的，资源上可以与总公司做到互利共享，也会发展自己的项目，只要三位定了下来，三位就是我们的头部项目，这一点我可以绝对保证。”

徐暄说：“他手上有着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做到跟他互利共享？万一他只是要你给他做嫁衣呢？”

关粤沉默了一秒，很快就回答说：“就凭他手上有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他绝对不会让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培养系女团这个概念很成熟也很好操作，可是只要是偶像团体，最红最火就是出道后的一年到五年之间，今年已经是Blue&Pink的第二年了，她们的如日中天是意料之中，也是总公司所有成员奋斗的结果，但聪明的老板是不会把所有资本压在一个筹码上的。”

“那就是说，如果出道，我妹妹也有可能在三五年后被别人代替。”

徐暄一句话，给所有人的头上都浇了一盆冷水，深秋的室内，冷意刺骨，灭掉陆绮自己心里的火。

是啊，无论关粤之前说得怎么天花乱坠，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现在自己不过才十五岁，若是按关粤的说法，那就是十六岁出道，五年后，二十一岁的自己就有可能成为娱乐圈大海里的一颗小水珠而已。最终不过泯然众人矣。

一时间，包间内都安静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说出了所有人心底最想问的问题，道出了最真实的真相。

可是，凝滞的亚热带低气压，也会被清爽的秋天风吹散。

徐暖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说：“我就是我，谁也代替不了我，就像哥哥，谁也代替不了哥哥。”

现下的意思很明白了，无论徐暄如何质疑，徐暖都想坚定地走一下这条路，哪怕前路艰难。

陆绮至今想不明白徐暖在那种情况之下是怎么笑出了声的，她那句话一直飘荡在自己的耳边，四分认真，三分玩笑，三分撒娇。

那句话，比例刚刚好。她还说过很多类似的话：“绮绮就是绮绮，角色就是角色，你们恨也是恨角色，反正我爱死绮绮的演技了。”

“我唱的歌是怪了些，可总要有些离经叛道才能显得其他人更正经的，所以我就怪着吧。”

“什么？你觉得思缘不适合当主持人？那不可能！难道你们希望我去当？”

有时候，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总能把话说到别人心坎里。

徐暄当时就不说话了。

关粤是极有眼见力的人，她马上接着说：“条件都是可以商量的嘛，小暖喜欢音乐，要是未来考音乐学院，有从业经验总比没有好，而且我也了解过，小暖没有正式参加过音乐上的培训，对吗？”

徐暄看了一眼徐暖，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然后又沉默了。

关粤继续说：“小暖这首歌也是她自己的创作，底子本来就很不错，如果以后从业了，按公司的背景以及我个人的人脉，国内顶级的音乐学府的橄榄枝还是能伸到她手里的。”

徐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看了徐暖一眼，并没有说话，可是坐在他旁边的徐暖已经笑开了花。兄妹之间很多表达也许不是用语言来沟通的，陆绮知道，徐暄的意思是同意了。

然而，自己家却没那么容易搞定。

奶奶的态度依旧很强硬，甚至说，要是女孩子读不了大学的话，以后将来就没人要了的话。

陆绮觉得自己的脸都快掉到地心里去了，在场的女人比男人还多，奶奶这种话，仿佛在扇在场所有女性的嘴巴。

最后场面的确不太愉快，陆绮当时能看得出喻爸爸眼中那种着急，他应该是害怕如果陆家奶奶拒绝了，那么自己女儿出道的机会也会丢掉。而陆绮自己心里更没有底，在这次的表演里，其实自己只出演了“校花”这个部分，无论是唱、RAP、跳还是创作都跟自己没有太大关系，要是徐暖和喻思缘都同意了，关粤完全可以找另一个漂亮女生来代替自己的位置。

对于陆绮来说，担心被代替已经不是徐暄口中的三五年后，而是从现在开始。

奶奶的态度是不可能在饭桌上发生改变的，她的固执己见陆绮已经领略多年，奶奶的态度影响了父母。但父母毕竟不是奶奶那一代人，他们所见过时代的变化是日新月异的，他们觉得在安全有保障的前提下，让自己女儿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并非不可。

这顿饭，以一种怪异的尴尬结束了。

陆绮唯一的担心是担心在徐暖和喻思缘已经定下来的情况下，她是最有可能被代替掉的那一个。

徐暄的那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宛如一只凶兽，自己除了拼命躲藏，并没有其他的办法去解决掉它。陆绮承认自己的确不够勇敢，不像徐暖为了自己在乎是事情一往无前，也不像喻思缘那样有着明确的目标，可以为了目标阔首挺胸迈开步伐前进。

陆绮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坐下来吃这样一顿饭，其实自己内心还是希望成为明星的吧。成为别人眼中的关注点有什么不好的呢？困难？学习就不困难吗？解一道数学大题也很困难的。考试也会有失常发挥的时候，被骂被嫌弃，这些不都是一道道的坎吗？

整个下午，陆绮的心思都不在听课上，自己一直在想，如果奶奶就是数学考试里的最后那道大题，到底要用什么公式，才能把这个难题解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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