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了，普通学子面对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第一次选择人生的方向。
十五岁，是一个人生的分水岭，进入高中继续学习，或者去技校学一门养活自己的本事，甚至选择直接跳级进入社会大学深造，都是在这个时候选择的。
而陆绮自己跟徐暖的分水岭，可能也是在这个时候。
那个夏天，不仅是她们与众不同的夏天，也是整个国家最与众不同的夏天。全国上下奋斗了那么久，将一场盛大的体育盛宴呈现在世人面前，而她们经过了大半年的努力奋斗也站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正式录制的镜头面前。
原本安排在前天拍摄的MV由于台风的原因改到了今天，所以今天整个MM团队都极其忙碌，一原来化妆师请假了，二来这完全是新的团队，彼此之间还没有形成默契。
凌晨五点，MM团队来到了摄影棚，工作是从化妆开始的。
在化妆师灵巧的手下，镜子中呈现了一个自己熟悉而又不真切的容貌，陆绮自己清楚自己的五官立体而精致，从小就被不少人称赞过，虽然没有大众最爱瓜子脸，可是直挺的鼻梁和硬朗的下颌线构成骨相上的大气，成就了她面容是第一眼就相当惊艳的类型，也曾有同学偷偷地议论过她是不是混血儿，其实并没有，她只是幸运地继承了母亲与父亲面相上的优点而已。
可是眼睛却是相当有距离感的三白眼，同学觉得她是“冷花瓶”最大的一个原因之一就是她的眼睛。化妆师借助眼线和眼影，给她很好地修饰了这个缺点，让她整个面容看上去更加柔和了。
喻思缘有着她们三个中最可爱的脸型——娃娃脸，眼睛圆圆的，眼尾略长带有一些俏皮，思缘虽然经常抱怨自己的眼睫毛太短，但是有了假睫毛的点缀之后，简直想让别人惊呼完美，嘴唇也是唇膏广告中最常见到的元宝唇，她跟只化成人形小狐狸似的。若硬要找思缘的弱点，那就是她的鼻头和鼻翼略大，可是这些都是小问题，在化妆师的手下，通过颜色的调整，这些小小的缺点几乎都隐藏了起来。
而另一旁的徐暖也快化好了。正在等着发型师给她做头发，暖暖是典型的鹅蛋脸，嘴角有两个可爱的酒窝，直挺的水滴鼻，小鹿斑比似的大大的眼睛，若是不笑就是一个放在橱窗里的芭比娃娃，可是一笑，卧蚕拱起，眼角就会向下弯曲，刚才化妆师跟陆绮说，暖暖这是一双“笑眼”，怪不得每次一看到她笑，自己就会忍不住跟着开心。化妆师在她的卧蚕上点了些许闪片，仿佛是她眸中的星辰流了出来。
徐暖的嘴在她的五官中算是不太精致的，比较圆没有太明显的唇峰，而下唇也比较厚，可是偏偏这种不完美增加了徐暖的可爱，天然的嘟嘟唇，给她添加了几分亲近感。
方才徐暖化妆时还有一个小插曲，化妆师给徐暖画眼线的时候轻声地啊了一声，发型师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戳到眼睛？”
化妆师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只是她们俩也太巧了。”
发型师问：“巧啥？”
化妆师说：“陆绮的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而徐暖右眼下也有一个小小的泪痣，她俩要是面对面一撞，泪痣都能重叠上。”
徐暖被化妆师捏住命运的下巴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可是不停敲椅把的手指出卖了她的兴奋。
陆绮说：“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才发现这点呢。”
徐暖的手握成拳头，上下摇摆，就像一个脑袋拼命地点头表示同意陆绮的话。
化妆师说：“认识太久了，这种小细节就会忽略掉，不过你们上辈子估计是一对痴男怨女吧，上辈子的流的泪都留下痕迹了。”
八卦和神神叨叨才是喻思缘的最爱，本来还在练习rap的喻思缘马上接着说：“我跟你说哦，不是有句话说什么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这辈子的一次擦肩而过吗”
化妆师说：“对，是有这么一句话。”
喻思缘说：“她们三岁就在一起读幼儿园，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在学校宿舍都是同宿舍的上下铺，她们这辈子活了的这些年，几乎都重叠到一起去了，上辈子怕不是一直只盯着对方啥事都没干哦。”
化妆师听完差点把徐暖的眼线都画歪了，放开徐暖的下巴，找了根棉签去调整眼线，徐暖才开口说：“小鱼儿，我觉得你说得太有道理了，但我估计我上辈子是个青蛙眼。”
化妆师说：“为啥啊？”
徐暖说：“我一年级就认识小鱼儿啦，那我上辈子估计盯着她看的时间也不少，同时看着两个人，岂不是要分开两只眼睛看？就像动物世界里的青蛙或者蜥蜴那样。”说完试图自毁形象地把眼睛分开转动，逗乐了一化妆间的人。
一时间化妆室内笑成了一片。
只是妆发她们就弄了将近三个小时，徐暖的发型最复杂，要先卷好头发然后再编鱼骨辫，再扎成半丸子头。而徐暖天生细软的头发不好打理，造型师还一直在埋怨她为什么昨晚洗了头。喻思缘的头发只是简单的卷了发尾，然后扎成双马尾。而她自己的则是最简单的，中分黑长直，发型师只是帮她把头发夹直了就搞定。
妆发打理好，就换上了表演的服装，这个MV里面她们一共有三套造型，第一套白领红色衬衣配白色的百褶短裙，搭配黑色皮鞋，第二套是白色T恤配蓝色格子吊带裙，最后一套是白色T恤配红色的超短裤，搭配白色的球鞋和白色长筒袜子。每个人每套服装上都有些小细节的不同，但总体看上去就是一个整体。第一次拍摄安排了第一套服装，换好服装之后，她们一起去找导演交妆。
导演就在棚内指导灯光布置，看到她们过来了，让她们站到布景打光最亮的地方，细细地看她们的妆容造型。看了足足有三四分钟之久，陆绮甚至觉得灯光在她的脸上点了火，滚烫滚烫的。
最后导演摇了摇头，招手呼喊叫化妆师过来说：“卸了卸了！什么玩意？”
三个女孩都面面相觑，内心已经狂喊：明明妆容很好看啊！
化妆师不明所以，只能点头哈腰问道：“导演，你看这是哪里需要改进改进？”
导演没好气地摇头，说：“你哪家的化妆师啊？你们自己艺人的定位都没搞清楚？会不会做事？叫经纪人过来！”
关姐早就在一旁等着了，直接走过来，问：“明导，有什么好好商量嘛，别生气。”
“你们这是青春女生团体是吧，怎么？一个个的风尘气啊？”
关姐看了看她们的妆容，略略皱了皱眉，放软了语气跟导演说：“这是她们第一次拍MV嘛，上次拍定妆照的化妆师临盆了，所以这才换了化妆师，化妆师也是第一天跟她们的妆，给个缓冲嘛。这样，我请大家喝咖啡，算我的，算我的。”
然后把她们和化妆师拉回化妆室，很严厉地跟化妆师说：“你不是第一天上班了吧？怎么？让你跟新人你不乐意？还是没心情上班。”
化妆师慌了，这明显是要辞退她的节奏啊，在演艺界跟新人可以说是最不受累的工作了，毕竟新人一般自己不会提要求，更不会指手画脚的，说：“没有没有关姐，我……这……我也想做好的，你给指点指点吧。”
关姐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昨天开的会是给开到被窝里去了。”
化妆师也胆怯了，只看着关姐不敢说话。
关姐继续说，可是不是对着化妆师，而是对着她们，说：“你们记好了，工作不是你们在学校里考试做题，错了没关系可以从新再来，一个不小心一个不在乎，错了就是错了，没得回头。今天你们拍第一个MV，已经给整个摄制组一个坏的印象，我们是一个整体，错一个坏一体，等下我出去买咖啡，回来之后你们亲自送到每一个工作人员的手里。”
关姐的威严压倒了她们，她们只敢默默地点头，十五岁陆绮其实心里是不忿的，明明自己其实没有错，可是却要给化妆师的失误收拾残局。但是反驳经纪人的话，终究是不敢说出爱，只能同意了。
关姐跟她们说完，再跟化妆师说：“我跟你重复一下昨天开会的要点，她们的定位是青春活力偶像，不是红毯巨星。把这个妆容给我换了，唇妆别弄哑光的，都用粉色系的唇蜜，别跟我说难打理，那是你的工作，导演要的是效果！还有粉底打得通透一些，又不是走红毯，青春！她们素颜都比妆这合适。”
“好的，我马上改。”
“还有陆绮的眼妆不用给得那么柔和，她与生俱来的距离感是我们需要的，徐暖粉底是不是太死白了？稍微给粉色调的粉底调一下吧，跟病了似的。喻思缘的睫毛太夸张了，少女感，不是风尘感，你是要带未成年去夜店蹦迪呢？”
化妆师一边慌忙地做着记录，一边答应道：“额……好的，没问题。”
说完，关姐就离开去买咖啡了。
此时三个少女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细节决定成败，关姐给她们上了一节在课室里永远学不到的课，化妆也不似简单的好看就可以了，这骂的不是化妆师，而是告诉她们，进入了这个圈子，她们就失去了做错的权利，告诉她们一步错满盘皆输的道理。她们的人生从签约的那一秒开始就要打气十二分精神去应对，半点都马虎不得。
化妆师先给陆绮改妆，看到化妆师自己的眼线都花了，应该是刚刚偷偷掉了眼泪又自己心急蹭掉了的。
她们刚刚被骂过，谁的心里都不好受，换妆的过程里所有人都沉默着，直到最后完妆的这种空气中的安静让所有的都压抑着，她们年纪小也没资格去指责谁，化妆师也觉得自己犯不着去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化妆师给徐暖上完最后一步的唇蜜，化妆灯微黄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柔和了朝气，也模糊了叛逆期的棱角，暖暖拉过化妆师的手，用她一贯平和而坚定的声音说：“姐姐，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给我画上红毯妆，我，我们一定会成为红毯巨星的。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之前那个妆，就算是给我们的祝福吧。”
化妆师明显愣住了，拿着唇笔愣愣地看着徐暖，仿佛听到什么天荒夜谈。
化妆师已经说不出话了，狠狠地抽了一下鼻子，大力地点了点头，略带着些许哽咽说：“会的，会的。”
接着徐暖给了她一个自己最熟悉的笑容，笑眼与酒窝。
改完妆，关姐也回来了，关姐把一杯咖啡和一份点心塞到徐暖手里，说：“这杯由你亲自交给导演。”
然后她们三个一起走出化妆间，自己跟喻思缘提着大大的咖啡袋子一路走，一路给沿途遇到的工作人员派咖啡。而徐暖则一出门就一路小跑到导演跟前，她站得远，完全听不到她在说啥，只见到她给导演深深地鞠了一躬，双手捧着递上了咖啡和点心，而关姐就站在徐暖身后不远处，没帮腔也没说话。
突然之间一种感觉在自己的胸口荡开，这是陆绮第一次看到徐暖为了自己去给别人赔礼道歉，这样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愧疚与恼羞在胸口凝聚着，努力提醒着，这是在工作，不能发脾气，只能用理智压抑着这种感觉，忍住不让自己爆发出来。
脑海里重复地告诉自己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生气，你要做好。忍住不往徐暖的方向去看，学着关姐那礼节性的笑容，捧着咖啡走去给摄影棚后方的工作人员。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明白这种感觉叫做保护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