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走了进来。
元修抬起头来,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黑獭,坐”
宇文泰:“臣站着即可”
元修:“跟朕这般客气做什么”
宇文泰:“陛下,臣奉诏命,带一些将领前来晋谒不知陛下可否拨冗一见”
元修心中大怒,心想明明是你自己想跟朕耀武扬威,却说是奉了诏命,哼哼,当真是胆大妄为,虚伪奸猾,朕当真是逃一高欢,又遇一高欢。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好啊,朕见,朕见”
宇文泰出殿招呼众将:“进来”
李弼、韦孝宽、寇洛、杨忠等人鱼贯而入,元修见他们顶盔掼甲,武器也未解,心中有些愤怒。心中更加相信这些人果然是向他示威
但他的脸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众位将军请坐”
众将见宇文泰犹自站着,一个个面目相觑。宇文泰不坐,他们这些麾下岂能坐如果说宇文泰觐见元修不过是中了口舌是非之计。
而这一刻,却真的不是有心人故意摆弄,这是天子权威与将领权威的冲突。
元修的脸色有些变了,这时心中更添愤怒,更觉这是宇文泰故意挑衅,令臣下驳自己堂堂帝王的面子,宇文泰这时也觉察出来,赶紧的率先坐下了:“大家坐,大家坐”
他这一招呼,众将这才走向座位,坐下。
元修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宇文泰:“解剑”
元修的脸色勃然而变
元明月的脸色也变了,身形向前护住了元修:“宇文泰,你想做什么”
元修把元明月轻轻推开,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
宇文泰立即跪下:“臣无恶意”
众将这时也纷纷趋出殿中跪下。
元修走下殿来,看着宇文泰跪倒匍匐。他看着诸将留下的摆在桌上的武器,拿起来一柄,嗖的一声抽了出来,他一抽出来,便指向宇文泰。
剑尖直抵宇文泰的脖项,口中道:“宇文泰,你好大胆。”
宇文泰这时动也不动。
元修瞬间便觉得不对,脸上不由得有愕然之色,道:“木剑”
宇文泰:“正是”
元修见是木剑,情知这剑杀不了宇文泰,当下收了起来,假装方才不过是嬉戏而已,脸上堆砌笑容,道:“方才聊试爱卿耳,爱卿剑加于颈而色不变,实乃英雄也。”
他恭维了两句,旋即问道:“为何是木剑。”
宇文泰依旧匍匐在地,道:“陛下接见诸将,诸将若是以儒巾儒服谒见,难睹英姿,怕陛下会心生疑惑,以为诸将文弱;不堪与高欢匹敌,所以俱各以战场穿戴谒见。”
“但配兵带刃,乃是对陛下大不敬,所以俱各配了木刀木剑,以防陛下兴之所至,教他们展示武艺,而无趁手兵刃”
他说完,元修沉默了片刻。
“原来是这样,哦,黑獭,你做得好”元修脸色逐渐缓解,将那柄木剑插回鞘中,宇文泰脸上冷汗涔涔,这时不由自主的抬起袖子揩拭了一下脸上的汗
如果他们带的那把剑是真的,他确实不敢担保元修会不会一剑刺穿自己的咽喉
他一生之中,从无如此刻接近死亡。
.............
房间里,宇文泰犹自心有余悸,他坐在椅子中,元栋奇替他端了一碗汤进来
元栋奇道:“我家黑獭受惊了,来,压压惊”
宇文泰道:“陛下拔剑指着我那时候,确实令人震惊但他发现是木剑.”
元栋奇将汤碗放在桌上,纵身跳在他大腿上,返身拿起汤碗和羹匙,伺候宇文泰喝汤。
元栋奇道:“你们君臣刚开始就这样,以后该怎么办”
宇文泰叹了口气,没法想以后,这种事儿,只怕日后会越来越多,只要与陛下同在朝中,这种试探、反试探,阴谋、反阴谋会层出不穷
元栋奇道:“难怪高欢会自己跑到晋阳去,不待在洛阳他现在立了个小皇帝,也还是不跟皇帝待在一块儿他自己待洛阳,小皇帝待邺城。”
宇文泰道:“自古权臣与皇帝之间,就是最难相处的”
元栋奇:“你今天已经算处理的很好了只是日后这相处怕是越来越难”
宇文泰:“我想着,日后咱们率部队去屯田,一方面解决军粮问题,一方面也与陛下拉开距离,省得君臣矛盾”
“好办法”不过,元明月心中还是有些疑惑:“黑獭,今天,你为何不当面拆穿明月的伎俩”
宇文泰:“明月精明着呢,自己就在殿上她只要随口一推托,是你听错了,或者随便一个什么借口,陛下定然回护于她,要对付明月,没有百分百确凿的证据,怕是很难了”
但宇文泰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没有说出来,这个计谋,不像是元明月能做出来的,元明月相对来说,还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对他怀恨在心他相信。
但是这种智计,后面应该有人指使,或者有人参与才对,元明月,他感觉,有可能她只是一个棋子而已两人正在说话,有侍卫进来报:“苏绰先生来了。”
宇文泰起身,还没说请,苏绰已推门而入,宇文泰赶忙正衣冠。他对苏绰一直很尊敬,苏绰也一直是他最好的智囊和辅助,他的许多大计都是苏绰共同参与谋划。
苏绰笑吟吟地:“明公今日受惊了”
“快坐快坐。”宇文泰让元栋奇赶紧给苏绰倒茶,口中淡淡笑道:“也没什么,人生惊涛骇浪多矣,如今这形势,迟早都会碰见的。”
苏绰:“明公计将安出”
宇文泰:“我打算移居华州,将长安让给陛下,同时,绝不像高欢那般留一堆人掣肘陛下,长安的内外禁军,就叫给王思政掌握吧,侍中、出纳诏命的位置,让元毗担任,我的麾下都跟我去华州。”
苏绰微微一笑:“我也觉得惟其如此,历来甲乙矛盾,处理的办法不过是三条,杀掉甲乙一人,自然甲乙再无矛盾,或者甲乙双方拉开距离,不给矛盾以空间。”
宇文泰见苏绰同意他的观点,不由得心下大悦,道:“我都想好了,到时候将华州改名为同州,以示与陛下同心同德”
华州与夏州搭界,又与长安毗邻,是他离开长安最好的宜居地,若与长安分庭抗礼,则可以背靠夏州,钳制长安,同时华州又与长安毗邻,长安风吹草动,皆可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