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集电视剧光影里,林摇雁反复试了几回俞风信的额颊,俞风信渐渐退烧了。
只是在片尾曲响起时又睡着了,他连忙静音电视。
还是该戒咖啡。林摇雁有点怀疑俞风信的易倦爱睡打小就是身体不好导致的——毕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缺乏运动——饮鸩止渴不是长久之计。
下一集片尾曲以前,俞风信慢慢地醒过来,这回随身体的恢复,清醒得彻底了些。
已知俞风信是个酷爱礼尚往来的人,所以这四十多分钟,林摇雁特地没去吃饭。果然,一睁开眼,俞风信适应了一下光线,顾不得别的,马上问他:“你吃晚饭没有?”
林摇雁:“还没有。”
如同他期待的,俞风信略一思索,也决定喂喂他。
家里熬了粥,也烧了米饭,虽然俞风信说要下床走走,稍微活动,林摇雁怕他暂时手腕无力,端碗失手烫到,还是陪他一起下楼。卧室台灯拧得更亮三分,光芒如故柔黄,林摇雁额外盛了一碗粥,劝俞风信:“水粥不顶饿,再吃一点。”
俞风信默许了。可是不像他本本分分地被喂,林摇雁时不时要咬一咬筷子,阻碍阻碍他的动作;倒是不舍得挑食了。
俞风信也不瞪他,不批评他,耐心地喂下去,目光仿佛是在欣赏他的耍赖一样。
两人这么你喂我我喂你地正式吃完饭,期间手指没少在半空危险打架,眼神里没少扑腾出晶莹笑意,连林摇雁自己也感慨:“从前我绝对想不到,谈恋爱这么腐化人。”
“腐化?”俞风信问他。
林摇雁认真解释:“百炼钢,绕指柔。”
不知道他说的是两人中的哪一个,俞风信笑笑,只朝电视中的白西装男主角评价:“你也很适合穿白色西服。”
“明白。”林摇雁打一个响指,“这是暗示我好好勾引你的意思。”
俞风信:“?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林摇雁:“你说出你喜欢我什么打扮,我就会那样打扮,你就会格外心动,这还不是勾引指令?”
俞风信无法反驳。
尽管胃疼逐渐消退干净,直到午夜,俞风信再没有了睡意。林摇雁坚持认为他是痛的,推开手头全部安排伴着他待在卧室。实际他们俩的性格是有冲突的,随时可能迸发,否则过去不会频频争吵。今晚不例外。
俞风信坐在床头,林摇雁单手支头,半躺在他身旁,沐披电视机中闪烁的色彩与男女主角的悲声,忽而说:“风信,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这个话题迟早要发生。如同以往,俞风信摇头。
林摇雁改口:“明年我带你离开,我遵守你的时间。”
俞风信不说话,还是摇头。
话不投机,前一瞬花前月下,这一瞬林摇雁也沉默了。沉默着,他低下头去玩打火机,盖子“咔哒”打开,“咔哒”甩合,再打开,没几下,不意俞风信以为他是在考虑是否抽烟,出声对他说:“实在烦心可以抽半根,没关系,我以前也是老烟枪,不介意烟味。”
林摇雁闻言抬头看他,兼当真不愿意再跟他吵架,顿时哑然失笑。想想立即投降未免显得大事化小、今后再难严肃立场,才勉强按捺住了没有张臂去抱他,一时也不开口。开口太没面子。
但是他调整姿态,手按床枕坐起身来,双手捕过俞风信一只手,开始在上面写字。
聪明人嘛,就是要随机应变。
起初林摇雁写:“我。”俞风信没有防备,被他的指尖挠得掌心痒痒的,五指下意识一缩,又展开,试探着读:“……我?”
林摇雁就继续写:“爱。”
这个字复杂不少,俞风信专心感受了,仍然拿不准,语气还是试探的:“爱?”
林摇雁写:“你。”
一下子俞风信也笑,是罕见的泄出声音的笑,宛如月色垂荡,珍珠滴海。俞风信重复:“我爱你。”林摇雁尝到甜头,虽已几乎消气了,干脆玩起来,一会派遣手指写:“明天。”一会写:“梦。”一会写:“火。”尽是不连贯无含义的词语了,但俞风信一一努力分辨、复述。
终于坏心眼越积越多,林摇雁留意到不论他写什么,俞风信是一定会惯性读出口的,趁机铁画银钩地写了个拟声词,下一秒,便见俞风信目含沉思,连眨两下,重复:“喵。”
竟然得逞了。
林摇雁刹那放声大笑,笑得单手捂脸,浑身摇晃。
撤下手时,才发现俞风信有点不悦,用上当受骗的眼神打量他。
当机立断,林摇雁见状马上握着俞风信那只手抵上自己胸口皮肤,像盖印章似的紧紧盖了一下,也抛开颜面叫:“喵。”这番“共沉沦”总算让俞风信神色重柔。终究俞风信年纪不小了,不大喜欢卖萌。
但共沉沦就不同了。
彼此对视一眼,林摇雁还在断断续续忍不住地笑,俞风信或许是觉得他将自己也赔进去了,不久亦肯低笑。两个人为此芝麻大点的小事突然笑成一片,不知不觉重新依偎到一处去,林摇雁暗想,林江山也好,俞家人也罢,恐怕做梦也想象不到他跟俞风信关起家门来这样你喵我喵——虽说看俞风信的态度,这是下不为例的事了。
到十一点钟,俞风信还睡不着,林摇雁十足狐疑他有暗地忍痛,眼看俞风信貌似在专注考虑什么,几次三番想问,终也未唐突出声阻断,独自皱着眉。
直至俞风信考虑够了,不知怎么,抢先把视线转投到他身上。
林摇雁扬眉,仅仅诧异一秒,紧接着,俞风信又派来了一只手,无端端地缠绕到他腰上,冲他清声淡问:“头有没有疼?”
原来是这样。
如果这样林摇雁还不明白眼前是怎样的良机,那就活脱脱是个傻子了。
傍晚是俞风信帮他脱去衣服换了睡袍,睡袍领口很开,方才他牵俞风信右手抵胸时,原没有撩拨意图,可现在俞风信的反应他巴不得。
林摇雁把头一偏,抬手关掉电视,又把空调调高一度,毫不犹豫地倾身压倒俞风信。俞风信本来靠在他身上,顷刻变成他以膝盖支撑、不施重量地跨坐到俞风信身上,居高临下,凝视躺在床上默然看他的俞风信。
“真的好了?”林摇雁问。
“嗯。”俞风信说,“其实这两个月,我很想你。”
林摇雁失了忆,却仍能说:“彼此彼此,这两个月见不到你,我连梦都没做过,回到你旁边,才好起来。”
【此处有百来字拉灯,真的写了,我也很无奈,大家只能意会了。】
·
过了午夜。
灯还亮着,林摇雁下床取了件丝绸睡衣给俞风信披在身上,俞风信有点累了,不明显,可是眼底浮光荡漾。在林家老宅有一次,林摇雁正面目睹他缓缓抬眼,直觉得他抬眼的方式像表面素色的蝴蝶斑斓展翅,两翼五光熠熠;却并非次次如此,平常俞风信眼里的瑰意没有那么外探逼人。
这会他若有所悟,初猜想那是由于俞风信眼里水光加重,使得每一帧眼神变幻都蒙上一层闪光所致。
尽管那寥寥一点水光完全构不成眼泪,尤其今夜是快乐引发,林摇雁不禁心下大悸,晃过神后,本能地靠近俞风信端详。事一了,俞风信神色宁静得很快,手上又捻转起佛珠了,见他靠近,便问:“嗯?”鼻音却是残存春情的。
想了想,林摇雁没有问破。
“没事。”林摇雁说,“看看我的人。”
俞风信隐约看得出他在思考什么事,不置可否。
他不说,他就不问。
他们一齐下床往浴室去。林摇雁始终怕俞风信身体欠妥,俞风信也怕他突发头疼摔倒在里头,最后是肩挨着肩扭开了淋浴头。
卧室的灯光毕竟比浴室朦胧,走进来,俞风信下意识上下重新扫视林摇雁一遍。林摇雁也正扫视他,见了笑着张开双手任他观察,俞风信微笑,同不避讳,只免不了林摇雁叹息玩笑:“得把你喂胖点,不然别人谣传我破产了。”
水声哗哗,热气氤氲,林摇雁情不自禁又去亲了俞风信一下,说道:“以后不要再说不介意烟味这种话了,二手烟刺激胃。我全戒掉。”
“好。”俞风信答应。声音极尽柔和。
林摇雁很满意。
楼上的浴巾只有一条,盖不住两个大男人,他俩轮流擦过,你推我让,只好齐刷刷尽快躺进了被窝。热水宁神,不大会儿,俞风信睡意上涌,陡然拉住林摇雁一只手,指尖写起字来。
林摇雁刚刚打开电视,仔细感受,感到了个一笔一划的“喵”字。
……坏了。俞风信学会了。
林摇雁自作自受,不得不应:“喵。”
俞风信再写。
林摇雁:“汪!”
俞风信再写。
林摇雁:“咩~。”
……
如是经过六七种小动物,俞风信方放过他。俞风信难得这样任性,林摇雁又不真在乎这类事情,笑痕更深,眼望着他缓缓沉入睡乡里去,心情依然大好,独对一台电视也能无声发笑。
一直到凌晨一点半,顾飘试图给他打电话,他挂断。顾飘转而发短信道:“我来了,你休息了吗?”
林摇雁收敛起笑容,表情漠然地在睡衣外穿上一件大衣,开门出去。
月极圆,秋叶簌簌,秋风漫漫。他立在门前,看到顾飘正在向他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开车来的助理刻意问道:“行李箱要搬下车吗?”
顾飘边跑边回头叫:“不用!我见林总一面就走!”单薄的衣角在夜风中一甩。
林摇雁不为所动。
顾飘这点小手段小努力,还比不上他追求俞风信决心的十之一二。
他搞不清楚是什么给了顾飘一种爱情仅此而已的错觉。
《失忆后我对情敌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