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城晋王府,晋王柴灏站在一面巨大的水银镜前,看着镜子中的中年王爷。镜中的王爷面目俊朗,头戴紫金冠,身穿昌国沈氏最新推出缎织大衣,看上去分外精神,只是可惜两鬓斑白,虽然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却有了一些老相。

柴灏抚摸了一下鬓角,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甘与愤懑,晋王妃看到柴灏的表情,一边用象牙梳为他梳理着顺滑的长发,一边淡淡地说道,“父皇虽然没有册立王爷为太子,但现在已安排王爷入政事堂视事,齐王、魏王他们去向父皇请求差使,却遭到呵斥。宫里宫外都已经知道父皇的心意,这太子之位迟早是王爷的。”

“太子么”柴灏叹道,“父皇春秋鼎盛,我这白发比父皇还要多,只怕熬不过父皇啊。”

晋王妃连着呸了几口,“王爷,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听说父皇自从琼楼宫、玉宇宫建成之后,昼夜均要宣各位娘娘服侍,就算纯元子那妖道有滋补之丸药,父皇毕竟年事已高,怎容如此损耗身体”

“要不我向父皇谏言,让父皇罢黜国师,将养身体。”

晋王妃急道,“王爷岂能做此得罪妖道,惹父皇不开心之事。若是真有孝心,反倒是应该把王府里养的那几个小妖精献给父皇。”

“那岂不是~”柴灏突然想起晋王妃的用意,恍然大悟,略有些不舍道,“可惜养了近十年,刚养成便要送出去,实在可惜。”

晋王妃冷哼道,“等你继承大统之后,再动此心思吧。当今之计,是把身体养好。那妖道好生无礼,不愿意教王爷养生之术,不过这天下多有奇人异士,不如广招有道之士,重金奉养,必有献呈仙丹之人。”

虽然柴勐明确要求王孝锡等人第一批卫浴器具不要给晋王、齐王、魏王安装,但王孝锡等人怎敢真把三位王爷放到朝中老臣之后,他们到这些朝中老臣家中铺开摊子,施工进度却奇慢无比,等到工部将这些卫浴器具仿制出来后,才给这些朝中老臣安装。而晋王、齐王、魏王那里却在第一时间安装好这些昌国产的卫浴器具。

安装卫浴器具并不是将几个陶瓷器具及管道安装好便能够使用,每家的改装都要在各家府中在隐蔽之外安装一个水塔,并安装将井水提升至水箱的机器,各家情况各异,无法安装水力车机,便只能通过牲畜带动机器来提供源源不断的净水。而锅炉房也建在厨房的旁边,自然有下人定时烧水,方便各家使用热水。

柴灏梳洗完毕后,来到厅堂,厅堂之中虽然没有象琼楼宫、玉宇宫一样安装地暖,但并不大的厅堂之中便用了四个蜂窝媒炉,这些蜂窝媒炉的夹层中注满了清水,滚烫的开水将整个房间熏烤得满堂春意。

柴灏在厅堂之中环视了一圈,“爱妃,听说今日沈括便进京了,记得让管家持我的名帖献上一份厚礼,请他有暇时来晋王府一叙。”

“知道了,早就准备好了。”晋王妃笑道,“这沈家如今富甲天下,只怕寻常的宝物也看不上眼,妾身准备了几件父皇赐下的玉器,想来别处也很少见到。”

柴灏冷笑了一声,“一个小小的知县,代沈家送年敬,只白银便送了一万两,这沈家好大的手笔。”

“给我们晋王府送礼,礼少了他们也拿不出手。”

“爱妃有所不知,这沈家是担心惹来朝廷的物议,才不敢送太多,否则以沈家月入百万的身家,这点钱又算什么”

“月入百万钱这沈家如此赚钱”

“月入百万贯”柴灏说出百万贯的字眼,连自己也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晋王妃难以置信地轻掩檀口。

“明州市舶司向朝廷密报,最近几个月,昌国沈氏销往海外的大船比半年前增加了两倍之多,而且传闻,昌国沈氏现在已经开始用火枪来保卫他们的远洋船队,明州市舶司竟不敢前去收取远洋赋税。”

“沈家如此大胆父皇岂能容他”

“沈家给我能拿得出一万两银子,献给父皇的岂会是个小数字,加上献上所有新产品的工艺,父皇此刻只怕赏赐我这位老师还来不及,怎可能责罚于他。前些日子,父皇加封沈括为昌国公,这昌国今后便是沈括的地盘,与明州更无干系。”胜吉十五年,沈括任昭文馆修撰时,柴灏和他那两个王爷弟弟曾旁听过沈括几次授课,也曾持过弟子礼,所以也勉强可以称之为老师。不过此时柴灏的老师之词,却能听得出其中的酸意。

“那沈括既然深得圣宠,近期之内便动不得他,只消继承大统,这沈家还不得将产业乖乖得奉上。”

柴灏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爱妃,这继承大统之事,非同小可,切不可随意议论,否则便有杀身之祸。”

“这不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吗”晋王妃嗔怪道。

“棠儿呢让他也收敛一些,最近惹出不少事端,就连齐王、魏王他们也知道了。”

“还能在哪儿跟着秦枢密使的公子厮混呗”晋王妃不满道,“那个秦求端的无耻,祸害了你们几个王爷不算,连棠儿这一辈也不放过。”

柴灏面皮略有些微红,他现在身体被掏空,便有秦求的几分“功劳”,但这秦求虽然无赖一些,好在没有什么心机,便收为亲信,如今陪着世子柴棠,倒也不用担心柴棠能闯什么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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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妙香楼。

妙香楼位于矾楼的对面,也是京城七十二家正店之一,虽然比不得矾楼的悠久历史,但也经营了三十余年。在七十二家正店中,矾楼最大的特色是歌妓艺业惊人,而妙香楼的特色便是艳绝京华,“矾楼绝、妙香艳、常青的姐儿俏”已成为每一个京城百姓耳熟能详的俗谚。

大周官员宴请宾朋首选矾楼、仁和店,而权臣勋贵、纨绔子弟则多去妙香楼、常青楼风流潇洒,一直以来都有文人喜矾楼,商人爱妙香的说法。

妙香楼三楼最大的包间,两位妙龄少女正虚坐在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公子大腿之上,殷勤劝酒。

秦求含笑端着酒杯,“莺莺、燕儿,你们好生侍候小王爷,若是小王爷开恩,收了你们两个,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秦求这番话不知说了多少遍,陪侍的歌妓虽然明知这些纨绔子弟的许诺不可当真,但面对当今官家长子晋王的世子,又有哪个敢轻慢,万一被世子看上,说不定今后还能当个宫里的娘娘,那可是光宗耀祖之事。

柴棠一边享受着两位少女的服侍,一边毫不掩饰地把手放在少女的俏臀之上,在饮了一口妙香楼自酿的桂花酒之后,不屑地撇撇嘴,“妙香楼的酒还是比不上矾楼的醇厚。”

秦求笑道,“矾楼的酒再好,也比不上晋王府的家酿,来这妙香楼还是为了鉴赏这里的绝色佳人。”

柴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看了看酒席上另外两个拘谨的公子,打趣道,“于稹、郭瑾,你们两个现在怎么老实了难道是嫌我和秦兄在场”

于稹陪笑道,“小王爷说笑了,来这妙香楼,我们只是做陪,岂敢放肆;这里的姑娘,小王爷没有碰之前,我们怎敢染指”于稹乃是殿前都指挥使于隆元之子,前面半句话说的还算得体,后面便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柴棠哈哈大笑起来,“于兄,承你们美意,这莺莺、燕儿端的可人,今日便不碰别的姑娘了,你们尽情享用。”

于稹、郭瑾两人这才与旁边的艳丽女子调笑起来。郭瑾乃是武卫上将军郭逵之子,他与于稹、秦求三人虽然比不上柴棠身份尊贵,但也是当今大周官场风云人物的子弟,若在平时,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来到这妙香楼,都会把所有的女子挑来,任他们挑选,而妙香楼的女子无不大献殷勤。可只要他们与柴棠同来,便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以柴棠的亲信、伴当自居。

柴棠等人正在享用春光之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喧哗之声,柴棠一皱眉头,冲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妙香楼怎么办事的难道不知道我和三位仁兄在此处吃酒快些将无干人等哄出去。”

“是”四个随从应声而出。

柴棠端起酒杯正准备喂旁边莺莺一口酒,结果包间的房门被撞开,原来是柴棠的一个随从被人踢到包间房门之上,柴棠大怒,将莺莺、燕儿让在一旁,率先冲了出去。

只见三楼的大厅之中,一个高大的少年若无其事地站在大厅中央,另外三个随从被打倒在地,一时起不来,而大厅里面的桌椅已被打烂了无数。

妙香楼的老板黑着脸,浑身哆嗦,显然是气得不轻,他旁边围着十几个看场子的打手,各个鼻青脸肿。

柴棠怒道,“吴掌柜,怎么回事儿”

吴掌柜赶紧给柴棠作了个揖,“小王爷,你可得为妙香楼做主啊。这个煞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进妙香楼便点名要莺莺、燕儿姑娘作陪。小人跟他明说,两位姑娘陪同小王爷及三位公子喝酒,可是这人不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执意要来包间见见小王爷。小人担心打扰了小王爷,便命伙计们将这个疯子赶走,没曾想,他居然行凶伤人,打伤我妙香楼十几个伙计。我等追过来以后,发现尊府四名随从也被他打倒在地。”

此时三楼的大厅已经被人群包围,人们都识得柴棠、秦求等人,他们万万想不到,在这京城还有人敢动京城四少的虎须,纷纷将眼光看向来人。只见那少年约有六尺有余,比一般人高近半头,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倒有一副好面孔。少年身穿一身奇怪的服装,样式前所未见,但看布料却很名贵,显然是从外地来的富家公子。

郭瑾见这少年武艺高强,便存了息事宁人的念头,他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公子,好生眼生,莫非是刚入京城这莺莺、燕儿姑娘原本就是妙香楼头牌,一直都是先到者得之,既然今日我等占了先,不如先坐下来,与我等共饮,也能欣赏两位姑娘的歌艺。”

郭瑾丝毫不提少年打伤妙香楼伙计、晋王府随从之事,已经给了这少年极大的面子和台阶,但是这少年淡淡地笑问道,“你父亲何人”

郭瑾心中怒火升腾,哼了一声,“家父武卫上将军郭公讳仲通。”

少年点了点头,目光越过柴棠、秦求,定在了于稹身上,“你父亲又是何人”

于稹脖子一抬,昂首道,“家父殿前都指挥使于公讳显达。”于稹第一次遇到比他还横的人,便报上了父亲的字。

少年点了点头,目光回到柴棠身上,“那么,莺莺、燕儿两位姑娘,小王爷可以割爱了吧。”

柴棠心下一惊,头皮发麻,这少年好大的威风,明知他们这些人当中,有一位殿帅之子,还有一位西军边帅之子,而且也认得自己的身份,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自己要人。难道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他正准备下令,将眼前这名狂徒揖拿,甚至干脆打杀,突然觉察有异,扭头看到秦求在打哆嗦。

没有用的废物柴棠厌恶地瞪了秦求一眼,扭过头来。

“来人啊~”柴棠大喝一声,但还没等他说完话,只听到秦求尖厉的声音响起。

“且慢”

柴棠气得跳了气来,直接一个巴掌打到秦求的脸上,“你是什么东西,敢打断本王爷说话”

秦求连脸也没捂,指着少年颤声道,“你是沈括的什么人”

少年听到秦求直呼沈括之名,眉头一皱,一个闪身飘到秦求面前,一个巴掌打到秦求的另一边脸上。“凭你也敢直呼家父的名讳”

等少年闪身回去后,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得清楚少年的身影。

“小王爷,他叫沈方,我们惹不起啊”秦求哭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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