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旺行凶之后,丢下钢刀,瘫倒在地。沈林使了个眼色,身边两个武师便过去提起崔大旺,往屋里走去。
崔大旺大叫道,“沈管家,你们不能杀我”
一个武师喝道,“住嘴,凭你的狗命,还不值得我们动手。如今你已杀了人,京城便留不得,我二人奉命,将你送到密州。现在先把衣服换了,你这一身血,难道想让人知道你杀了人么”
崔大旺顿时哑口无言。
等崔大旺换了一身书生的衣裳来到院子中,沈林已将凶杀现场整理了一番,若是官府中人查到此处,会以为是贼人起了内讧,在打斗中伤了李大路的性命。沈林上下打量崔大旺,觉得看不出什么破绽,便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
“这是一万两银票,由张、李二位武师将你护送到密州,到了密州,自然有人接应。”
崔大旺心中狂跳,他原以为沈方只是借他的手杀了赵有规,杀人之后,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是万幸,没想到居然还真给自己一万两银子。他接过银票,仔细看了上面的字迹和红印,小心翼翼地将银票装入怀中。
沈林一行数人离开胡同之后,沈林向北而去,崔大旺却被二位武师领着向宣泰桥方向而去。
崔大旺提醒道,“南熏门在这边。”
“别废话,你知道从南熏门离城,赵有规的家丁便不知道了老老实实跟着。”
崔大旺一激灵,赵有规的家丁都认识自己,出城之时又不能带面罩,一旦被发现,便会后患无穷。
过了宣泰桥,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人装作一边散步,一边欣赏花灯的样子,跟随着人群向新曹门走去,快到下土桥的时候,崔大旺突然被一个人叫住。
“崔大旺嘿,一个月不见,你现在成了秀才了”来人摸着崔大旺身上的衣料啧啧叹道。
“大宝兄弟,好巧,正好遇见你了。”崔大旺现在最怕遇见熟人,眼前之人乃是牛大宝,与自己曾经打过交道,也是个狠人。见到牛大宝,崔大旺的脸上便露出不自在的神色。
“你这家伙,这般古怪,老子家就在附近,你来这边做什么”
“陪几个朋友看看灯,”崔大旺向牛大宝示意他还有人要陪,“大宝兄弟,我们有事先走了,改日请你喝酒。”
“呵你这家伙发达了,居然有钱请老子喝酒。”牛大宝怪叫道。
崔大旺尴尬地笑了笑,快步跟上张、李二位武师。
见到三人走远,牛大宝心中暗道,“崔大旺今日好生奇怪”不过很快,他便将此事放在脑后。孙二狗成了归宁侯之后,牛大宝也水涨船高,自觉有了靠山,行事较之前更加嚣张,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附近有几家赌坊、妓院都同意受他的关照,按时交保护费。毕竟,归宁侯孙二狗发迹那天,便把牛大宝收为己用,这个反转剧情,莫要说下土桥,便是附近十几个街坊也都传遍了。
张、李二位武师带着崔大旺走远之后,才冷冷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以前认识的混混,不防事。”
“和赵有规不认识么”
“不认识,他只在这片混。”
张、李二位武师冷哼一声,“你少打歪主意,如今你犯的事,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乖乖地跟我们走。”
“二位大哥,你们放心,我现在只想离开京城。”
三人出了新曹门,便乘上早已备好的马车,连夜向东急驶而去,发生了这样的命案,自然是离京城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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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吉二十年正月十六,同平章事王安石、枢密使秦源、枢密副使韩绛、参知政事王珪、三司使吕惠卿等人齐聚垂拱殿。上元节后,朝中各项事务渐渐恢复正常,在商议完胜吉二十年的春耕农事及西夏边事之后,开封府知府俞大千递上来两个奏折。
其中一个奏折所奏之事乃是昨夜在矾楼门口发生的一起谋财绑架案,被绑架之人乃是齐王的门人,为宫中提供染料的染坊掌柜赵有规,可惜由于绑匪内讧,赵有规竟死于非命。里面关于赵有规与崔大旺之间的纠葛丝毫未提,只把崔大旺当做绑匪中一员。俞大千这么写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与绑架撕票案相比,那二十贯的讹诈案实在不值一提,另一方面则是尽可能避免牵扯到齐王。
另外一个奏折则是颇有词名的张先状告沈方强抢其新纳的小妾。相比于前一篇奏折的简洁干练,这篇奏折文采飞扬,将张先府上的文坛聚会及几位大周才子的诗作描绘地极为详细。
对于前一篇奏折,柴勐并不在意,只是上元节在京城出现绑架之事,朝廷颜面大失,便随口责令秦源、俞大千等人加强城内的防范,加紧破案。而后一篇奏折,柴勐却来回翻看了许久,看了苏轼、章惇、张先等人诗作,他仿佛能感受到昨夜张先府上八旬老翁纳妾之喜,感受到苏轼等人的才华横溢。而沈方的那首青玉案~元夕却远超其它人的水准,面对这样的才华,柴勐倒觉得无法评价,便将奏折递给了王安石等人。
几人匆匆看过之后,露出神色各异的表情。王安石见识过沈方的才干,又和沈括是亲家,自然有意维护沈方,他见到柴勐对沈方的才干颇为赞赏之意,便尽量以旁观者的角度评价,避免用力过猛,招致官家反感。“沈方才气是有的,但是脾性却得改改,这种随心所欲,若不加以控制,只怕会耽误了他未来的前程。”
柴勐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目光射向秦源。
“官家,沈方罔顾皇恩,太后娘娘已经将昌国公主赐婚给他,他居然还敢强抢大臣姬妾,这分明是不把朝廷法度,皇家体面放在眼里,请官家责罚。”
“恩,沈方做的是有些过份,秦爱卿,朕命你会同礼部速速办理昌国公主下嫁的礼仪,等沈方做了驸马,许多事情便由不得他了。”柴勐的“责罚”看上去倒象是奖励,这下刚刚担任辅相没几天的枢密副使韩绛、参知政事王珪两人知道了柴勐的意思。
“微臣同意石相所见,沈方之才,足以使天下才子失色,若不加以约束,只怕国家失了好栋梁,皇家失了好驸马。”
“臣附议,臣观此奏折所书,沈方昨夜并未在妙香楼过夜,显然并未越矩,许是其中另有隐情。”
“华阳相公注:王珪,字禹玉,祖籍成都华阳看的仔细。”柴勐微笑道。
居于辅臣之末的三司使吕惠卿最近几个月话语少了许多,当柴勐眼光射过来时,吕惠卿回禀道,“微臣同意石相所见,只是上元之夜,连着发生两起案件,其中颇有相似之处,微臣觉的其中有些蹊跷。”
俞大千解释道,“两案并无关联。虽然赵有规案发生在沈家妙香楼和矾楼之间,但沈方放完烟花之后便前往张子野注:张先,字子野府上,而后的事情便如奏折上所述,他虽然返回了妙香楼,但此时赵有规早已被劫走杀掉,沈方并没有时间干涉赵有规案。”
吕惠卿笑道,“微臣观此两案,均是夹着人高来高走,想这皇城之中,天子脚下,竟成了侠士自由来往之地。”
柴勐冷哼了一声,“传朕的旨意,今后京城不允许飞檐走壁,再有此情形,一律视作刺客,开枪射杀。”说完此言,柴勐停顿了片刻,然后对吴成说道,“记着,通知到沈方。”
“是。”
王安石皱着眉头看了吕惠卿一眼,京城治安确实需要加强,但是吕惠卿此举却有些向沈氏父子示威的意味,难道他认为此次参知政事落空乃是沈括所为。
吕惠卿感受到来自王安石等人的目光,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所言出自于公心,没有夹杂丝毫私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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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旺在上元节勾结匪类劫持杀害赵有规的消息,随着崔大旺画影图形,赵家在悬赏布告之旁还额外增加了赏格,很快便传到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牛大宝在人群中看到了布告,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悬赏布告中绘制的人像,他可是再熟悉不过,昨天晚上在下土桥刚刚遇见过,他当时还纳闷为何崔大旺身穿秀才服装,原来是行凶之后,仓促之间换的衣服,那他旁边的两人正是绑票案的同伙。
牛大宝有心揭了榜,却又担心弄巧成拙,被立功心切的官府视作同党而严加拷问,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和他的新主子归宁侯孙二狗商议一番。
来到内城归宁侯府,在后院正堂等了许久,才等到伸着懒腰,得意洋洋的孙二狗。孙二狗自从得了府第和赏钱,便把平时有染的几个姘头请了过来,姘头的夫家在得了孙二狗的银两之后,集体化做龟公,不闻不问。每日,孙二狗除了想尽办法创造讨好官家的花样之外,便是饮酒厮混,他的正妻孔氏终日以泪洗面,却也不敢出言制止。
牛大宝将他昨天遇到崔大旺的事情向孙二狗讲了,孙二狗睡意全无,眼睛发光,若是他能帮助开封府破了此案,擒住匪人,那么在官家面前便不仅仅是会些奇技淫巧,投机拍马之人,身为宁妃的兄长,若被官家倚重,那么会有更好的前程,钱财、女人更是不在话下。
可是以自己的能力如何能捉拿会飞檐走壁的匪人,牛大宝和他手下那几个兄弟欺负一下老实人还行,遇到匪人,还不够塞对方的牙缝。突然,孙二狗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个人。
“大宝哥,事关重大,有些事,还需要你仔细回想一下,你既然在昨晚见过那三人,对另外两人有何印象,可象杀人越货的匪人”
“侯爷,那三人中只有崔大旺看上去神色古怪,另外两人仪表堂堂,说是看家护院倒有几分相象,若说是杀人越货的匪人,断然不象。”
“那武功呢可否看的出来。”
“看不出来。”
“身材呢”
“那两个匪人与崔大旺一般高低。”
“不对那劫匪足比崔大旺高一头,看来他们还有同伙。大宝哥,你想起了什么”孙二狗见牛大宝陷入了沉思,便问道。
“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宋国公的车驾经过下土桥时,我在宋国公的护卫中见过此二人,没错的,必是此二人。此二人虽然长相普通,但身上有一股武林高手的霸气,这种霸气,与昨晚从那两个匪人身上感觉到的几乎一样。侯爷,你想,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这崔大旺一个地痞,如何能认识江湖中的侠士”
孙二狗含笑听着,最后笑开了花,“哈哈天助我也,那沈家与齐王有仇,又与秦枢密使结怨,合该我孙二狗发达。若此事大功告成,除了重赏之外,还能为你大宝哥谋个差使。”
牛大宝大喜过望,“侯爷,你说我该怎么做”
“只我们几人自然不够,秦枢密使的公子能搞到火枪,有此利器在手,什么样的武林高手都可手到擒来。”
一个时辰之后,在枢密使秦府,秦源父子从孙二狗嘴里听到了让他们喜出望外的好消息。
秦求哈哈大笑起来,“沈方居然敢雇凶杀人,他们沈家的富贵也算是到头了,就算是太后、官家再袒护沈家,也不可能把昌国公主下嫁给一个杀人凶手。”
秦源刚从宫里回来,自然知道柴勐对沈方赏识有加,他微笑道,“求儿,不要高兴的太早,此事虽然有七八分把握,但终究还是归宁侯的猜测,若想把这件案子办成铁案,还得把崔大旺等三人活捉,到时人证、物证俱全,看还有谁敢为沈家说话。”秦源想起刚才在垂拱殿王安石、韩绛、王珪等人公开支持沈括、沈方父子,便觉得有些气恼,若是因此机会能狠狠地打压沈家一番,自己在这个朝堂上便会更加有份量。
“还请秦枢密使借给本侯几支火枪,我必把这三个匪人擒来。”孙二狗自告奋勇道。
秦源伸出了大拇指,“归宁侯忠君报国,其心可嘉。可惜,如今,官家加强了火枪的管理,本官也不好犯禁。不过,我与于殿帅有旧,官家让我负责京城防卫,缉拿江洋大盗本来就是京城防卫的一部分,若是持我手令,于殿帅能拔出一部人马,捉那三个毛贼也不是难事。只是不知道那三个贼人离城之后去往哪个方向。”
“爹爹,你忘了一人。”
“恩”
“庆国公张天端。”秦求眼露凶狠之色,“孩儿料那沈方必然会把崔大旺藏到昌国、朝鲜或耽罗,就这三个地方而言,庆国公所在的朝鲜更加隐秘,而去朝鲜,密州乃是必去之地。轻骑快马,用不了几日便可将这些山贼捉住。”
“好,为父这就下手令,让于殿帅拔出一百火枪手,你与归宁侯亲率其中五十人赶往密州,另外五十人让他们查找其它方面,以防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