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似乎听到了刘文三喊我的声音,又听到了下水的噗通声。

可我沉的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无力,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背后更为刺骨的冰凉,让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本能的扭头,往下瞅了一眼。

水黑漆漆的,我隐约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了。

大概是个女人

我心中惨然,只觉得完了,我要被王梦琦这个女尸害死了

意识,彻底的陷入了黑暗感觉浑身都被包裹在粘稠的液体里,浓郁的血腥味挤压着呼吸。

眉毛忽然一阵剧痛,我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奶奶和我爸喜悦兴奋的脸。

“活着活着是个男孩儿”奶奶带着颤音喊道。

我下意识的低下头,却看到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女人脸。

她苍白的嘴唇还嗡动了两下,双眸正在缓慢的闭合。

不甘,不舍,哀怨,还有痛苦全部混合在目光之中

“十六十六”喊我名字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更是哀伤

我这才清醒过来,这应该是我出生的那一天

呵呵,果然,人死之前的一刻,就是回忆这一生吗

在我本身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对母亲模样的印象,只是在照片中看过。

这临死前的一瞬,反倒是让我看到了母亲的模样她,没有想象的那么冰冷可怕,反倒是很可怜。

那呼喊我名字的声音,一直在重复,语速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尖锐我觉得身体就像是裂开了一样,忽然,一阵温热感从额头上传来,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刘文三满是急迫脸,正对着我,都差点儿亲上来了

“文文三叔”我虚弱而又诧异,呆呆的看着刘文三:“你你也死了吗”

刘文三脸上露出狂喜:“刘阴婆十六醒了十六醒过来了”他兴奋的都大吼出来了声音。

我感觉唾沫星子都喷到脸上了。

呆呆的扫视屋子里,这不就是刘文三的家,我住的那个房间么

奶奶跪在房间门口,冲着外面在念叨着什么,她面前还摆了个火盆,里面烧着东西,发出刺鼻的焦糊味道。

然后奶奶扭过头来,颤巍巍的起身走到床边,握紧了我的手:“十六你感觉哪儿不舒服吗你吓死奶奶了要是你出事儿了,奶奶还怎么活啊”奶奶憔悴的脸上,又是老泪纵横。

我茫然不解,喃喃道:“我不是被推进河里,又被王梦琦拽到河底了吗文三叔,你救了我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最后听到的落水声,是刘文三救了我。

刘文三看了我奶奶一眼,奶奶也擦了擦眼泪,两人似乎是面面相觑。

奶奶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刘文三停顿了一下说道:“十六,不是我救的你,那会儿你被推下水的时候,叔也刚碰到岸边,把老柳放到岸上之后,已经来不及救你了。”

“我以为你出事,上不来了,结果你又自己浮起来,还上了岸”

我却惊了,呆滞的说道:“王梦琦发善心了,放过我了”

刘文三却沉默了,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开口:“她本就化煞,怨气冲了煞,是不会有理智的,想要她放人命,不可能的。”“救你命的,可能不是人。”

我身体一僵,刘文三却咧嘴笑了笑:“当然,我只是个猜测,你妈妈应该是跟着你,她化煞已经二十多年了,她要是出手了,就是十个王梦琦,也杀不了你”

“文三,你先去处理老柳的丧事儿吧,还得想办法解决王梦琦和阴胎的麻烦,先让十六休息休息。”奶奶忽然开口说话。

刘文三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奶奶也走出了房间,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怔怔的看着屋门,神情恍惚。昨晚上,是我妈救了我

心里头这会儿复杂的厉害,也乱的厉害,那我刚才的就不是临死前的回忆了,是做梦回到了出生的时候

她不甘,不舍,哀怨,痛苦的目光,以及苍白无血的脸,又在我脑海之中回荡

莫名的,我想到了刘文三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这世上最伟大的,就是母爱

这又何尝不是呢妈已经去世了二十多年,却还是跟着我,甚至不愿意去投胎。

对我来说,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多姿多彩,对她来说,就是永远的孤寂,以及在我背后小心翼翼的窥探

想着想着,我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我也不能让刘文三收了她,更不能像是奶奶那种做法

奶奶是保护我没错,可我是我妈的儿子我得让她去投胎早一点儿开始下辈子新的人生

想清楚之后,心里面对我妈的恐惧,反倒是消失不见了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出房间。

奶奶不在院子里头,刘文三大包小包的,拿着不少东西,正要出门

“文三叔”我喊了刘文三一声。

他瞅了我一眼,愣了一下说道:“十六,你不躺在床上休息,起来干啥你得养足精气和阳气才行。”

我跑到刘文三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文三叔,问你个事儿。我妈,还能投胎吗”

之前刘文三是说过,可以想办法送走她,或者收进玉里,却没说过关于投胎的事儿。

刘文三眉头忽然皱了一下:“投胎”

我期待的看着刘文三。

刘文三摇了摇头。

我脸一白,身体都晃动了一下,差点儿没直接倒下

刘文三却立刻搀扶住了我,沉声道:“十六,你先别急,投胎这事儿,未必不能,只不过二十多年的母煞了,文三叔没这个本事,我得想想得怎么做才行。”

我总算心里头有了一丝期翼。

“叔,你一边走一边想,我跟你一起出去”我郑重的说道。

刘文三倒是没推辞什么,带着我出了院子,循着村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大概走了七八分钟吧,来到了一个院子前头。

院门口挂着白绫,白灯笼,地上撒了不少纸钱。

里头稀稀拉拉大概有五六个人,刚把棺材抬到院子的地上落下。

这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木,上面还画了石灰粉,看起来就很渗人。

刘文三的脸色却变了,他瞪大了眼珠子:“谁让你们把棺材弄院子里头的我不是说了吗只能在院外办丧事,今天就要下葬”

他这一嗓子把我也吓一跳。

抬棺材那几个人有点儿慌,领头的一个胆怯的指了指堂屋:“那啥老柳他侄儿子说的”

堂屋门口,走出来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我这才看见,屋里头还有几个妇孺,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叽叽喳喳的。

“文三叔,我让他们搬的,我舅这辈子也没成个家事儿,现在人走了,他自己家的房子里都进不去,我心里头过不去,就让他们给整进来了,总归这房子以后也不住人,不怕晦气。

”老柳侄子叹了口气说道。

“柳志这不是晦不晦气的事”

“横死是客,不入家门否至七日,老鬼回魂”

“这是规矩阴间有阴间的规矩,阳间有阳间的规矩人要死在外边儿,他就没家了你整他进门,他就不想走啊等到头七回魂那天,他肯定不去投胎”

刘文三气的直跺脚:“你们不懂就不懂,我都千叮万嘱的要在外面摆灵堂,怎么就抬起来了呢”

柳志脸色也变了变,他强笑了一下道:“文三叔没那么严重吧”

这会儿,屋子里面其它的人也走出来了。

有个和老柳相仿的老女人,还有个和柳志年纪差不多的少妇,以及一个小女孩儿跟着。

她们都穿着孝服,脸上没多少悲伤,反倒是压着笑意

虽然笑意就那么一瞬间,就压下去了,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好像老柳死了,对他们来说不是那么难过,反倒是好事儿一样

那少妇走到了柳志的身边,挽着他的胳膊,神色颇为认真的说道:“文三叔,我听说,舅舅走之前一直帮你开车,你是方圆三十里的捞尸人,阳江上没有你不敢捞的尸体,我舅舅好歹跟了你那么多年,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

“他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了,名声也不好听,除了挣了一笔钱,老婆也没娶上。”

“让他在家里做白事儿又怎么了就算有麻烦,你不应该想办法解决一下吗”

“他走的突然,让他临死前再体面一回,从家里出殡,难道都不行”

这会儿柳志也开口了,他说道:“我舅也没个子嗣后代啥的,作为他的继承人,我也得有义务让他好好出殡,文三叔,你也体量体量。”

刘文三面色很阴沉,他扫了那几个人一眼,忽然说了句:“老柳攒了一辈子的钱你们拿了,没啥问题。只要以后好好上香,每年去祭拜就没事儿,可弄到家里来,就必定会出事”

“你们不信我的话,我也不可能主这场白事儿,请其他人吧。”

说完,刘文三拉着我就往外走了。

刚走出院门,后面就传来了谩骂的声音。

大概就是说,老柳跟着刘文三做事儿的,现在闹鬼祟,出事儿把命都搭进去了,刘文三还没句好话,甚至不让人进门办丧事,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

办白事儿的先生多了去了给钱谁不能来好好办一场还真的要听刘文三的,不给进门,当天就要下葬

刘文三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念情份

可他们却不能做这腌臜的不孝顺事情

这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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