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生机盎然的灵草,独独有一片地方寸草不生,几个人都好奇瞧瞧,这片地正正方方,和其他灵草地一样,开了沟渠,土地颜色也没有异常,边缘的灵草也未受到影响开的正盛。
“是不是没洒种子啊。”千岄吐槽道,“怎么就这边没有长出药草”
素衣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他顿了下来刨开黄土,泥田里的土不会盖的太厚,没有虫蚁,刚刨两下就刨出了一截枯竭的手骨,他大为震惊,换了个块地继续刨开泥土,里面依旧是枯骨。
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望着大片生机盎然的灵草药园,这里全部都是族人的尸骨,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存留了下来。
明明说是大战,族人尸骨无存,那这些又是什么
大战根本就是假的,这些人都是被自己的族人害死的,只有他们才知道如何完整保存自己的族人的尸骨,并加以利用,这个方式是先祖留下来的法子,后来觉得太过血腥就被禁止了。
尸体培养出来的灵草,灵力更盛,效果翻倍,田地养分消耗太大,须得停歇时日才能再继续耕种,那光秃秃的土壤并不是没有长出来,而是上面的灵草已经拔光了,又重新覆盖了一层新土。
他就像个傻子一直被蒙在鼓中,一直都是如此,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确认,“以前天行州发生过一次大战对不对”
“嗯,整个州花了几百年才逐渐复原生气,不过流光谷是内战。”穆一尘知道他想问什么,确认了他的答案。
“内战。”他苦笑,原来都是假的,他所有的信仰突然崩塌,本以为只是极少数人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回首一看原来全都是会编谎话的好手,现在的大司礼人人爱戴,只因为跟着她可以提升自己修为灵力,她所做的一切也被得到最大程度的理解和支持。
吃着这些族人血肉浇灌的灵草,修为灵力怎么会提不上来,那些人骗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无数流光谷的族人,高高在上的那群人才是利益获取者。
素衣开始疯狂刨土,他要确认母亲是不是也在其中,他必须要确认,明明母亲告诉他,可以信任谷内的族人,可以信任大家,为什么骗他。
“素衣。”千岄想阻止素衣又不知从何拦起。
园子里又进入三人,为首的自然是大司礼,她持着法杖,扫了一眼园子里的人,目光最终落在那白骨之上。
“一个活口不留。”她沉着下令,法杖重重砸向地面,园子边界慢慢围了一圈黑影,细看才发现是黑压压一片类似复狸的生物,个头类似蜘蛛大小,密密麻麻成群结队而来。
“你不是常问我你母亲去哪了吗”大司礼会心一笑,“你问问它们可还记得你母亲的滋味。”
她终于撕下了伪装,所有忤逆她的人全部关进水牢之中,剩下的这些人都是她的得力助手,她若不是想做做样子给那些族人看,根本不屑留他活到现在。
“狸蜘怕火,你们都站在我的身后。”穆一尘空中带血画下符箓,念上咒语,一分十,十分百,空中的符箓同时燃起将千岄等人团团围住,一圈符箓刚接近素衣时,他翻滚躲开,那些符箓全部四散冲向狸蜘。
“我杀你了”素衣强行运剑,行动都不便的他竟强行催动了佩剑,穆一尘想喊住他时已经晚了。
大司礼侧身,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再施加力道,腕骨咔嚓一声断裂,顺着佩剑飞了出去,她笑道,“就这修为第一个送死”
素衣站了起来,她终于正视素衣一眼,身边的人想动手,她摆手,“不必,让我亲自了结他的性命。”
他的每招每式都是在流光谷学的,即使她从来都不待见他,她在他心里依旧是最后一个亲人,她无论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她仍旧是他的春姨。
“素衣你长大了。”她聚气,素衣跟着飘在了空中,这根本不是流光谷的功法,“你这孩子太轴,自小就是,跟你母亲一个样,你不明白弱小是会被欺压的,你更不会明白人和妖是不可能共处的,连妖和妖之间都战乱不断,你想和平共处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她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在教一个刚开始有心智的孩子辨明是非,察觉到他身上的伤势后,她道,“有时候太固执不见得是件好事,你废了一身修为护住了那些姑娘,那些人还不是一靠岸就把给你出卖了,所有人都只会站在利益这一边,最先舍弃的就是你这种心怀大义之人。”
“修行者,贵在修心、修己、修行也,若为己私害人,则万劫不复。”穆一尘腾空,剑斩锋芒,每一剑都掀起巨大火浪,狸蜘被掀翻烧焦,空气中弥漫着焦土肉味,火光之下众人的脸映照的亮堂堂,他的每个字都清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万劫不复”大祭司放下素衣,眸中闪光寒光,转身一掌朝着穆一尘击去,穆一尘的身后就是千岄等人,这一掌他未躲,接下之后大司礼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起身一杖劈向穆一尘。
穆一尘拔剑格挡,身子还是挨了一截,之前湖底大战,又除掉复狸,刚刚以气御剑消耗了不少灵力,大司礼再加一掌,穆一尘的脚下已经出现两个深坑,她疯魔了一番,大声质问道,“万劫不复你倒是让我万劫不复啊我爹我阿姐都为了所谓的大义最终还不是死在那些愚民的手上,又有谁有了好下场万劫不复,呵呵,你们才会万劫不复”
“强词夺理”素衣跃起,大司礼意识到身后有人偷袭,分了一掌朝身后袭去,一掌结结实实打在素衣的胸口,素衣抓住了她的手腕,他轻笑一声,张开了右手,掌心飞出细碎的白色粉末,像一只只蝴蝶飞入了大司礼的额心。
大司礼头疼欲裂,法杖垂落一旁,双手抱头痛不欲生,就算修了再高的修为,她始终是流光谷的人,最初流光谷的人并不会用断魂草操控人的行为,更多的是这种蝶粉,让人痛不欲生,注入身体之后会瞬间衰老,在脑海中回忆自己的生平过往,仿佛度过一生,直到蝶粉被完全消化,人也就恢复如初。
“春姨。”素衣还是唤了她一句春姨,“娘说她不后悔,有些事总是需要有人去做的。”
大司礼记起她和素衣这般年纪时是最争强好胜的,是谷中最有资质的人,她热情善良,一次次保护族人不受欺辱,扬言要做流光谷最厉害的大司礼,如今她做到了,身边的人也全部失去了。
她的头发变得花白,手脚开始哆嗦,额头脸上全是皱纹,她突然衰老,身子也佝偻了下去,支撑不住坐倒在地上,她望着和故人有些相像的素衣,盈润了眼眶,
后悔吗不,她不后悔。
“我没输,也不后悔。”她剧烈咳嗽起来,“我只是觉得好笑,我也败在了自己人手里。”
素衣哇的一口吐出大口鲜血,也倒在了地上,大司礼冷嘲道,“你不明白,你始终都不会明白。”
“他不需要明白,真正没有明白的是你是你一意孤行害了同族,也是你自以为是落得今天下场”千岄见素衣倒下想过去,奈何符箓还燃着火光,她一伸手,指尖就烫出一个水泡。
大司礼回头看她,笑得狰狞,“你也是妖,也会活的很久,等你有一天突然想起了我,你就明白了。”
穆符箓暂停,纷纷落了下来化为灰烬,千岄跳出圈外瞪了一眼地上的大司礼,“你这个人活了多少岁都是一样的,全都白活了。”
她再抬头看向跟着大司礼进来的两人,凶巴巴的说道,“看什么看打不打要打就直接动手”
大司礼带来的两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想动手又不敢,只敢用眼神偷瞄他们,最厉害的大司礼已经倒了,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这条小命能活着,他们还要通风报信。
穆一尘背起已经昏迷不醒的素衣,“多说无益,我们走吧。”
泽鸣和千岄跟着穆一尘的身后离开了灵草园,原本生机盎然的灵草园狼藉一片,有烧焦的狸蜘尸体,还有踩踏过后伏在地上的灵草,也有被烧焦的灵草变得漆黑一片,两个裹着严实的黑衣人木讷站在园子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灵草之间目送着他们离去。
待他们走远,她还是不太适应这个苍老的身体,蝶粉的用意就是想让人看看自己苍老的模样,人一旦老了,心也跟着老化,对很多事情便能看得通透,不再那么计较,她偏不信,她就是计较,她就是恨,她颤颤巍巍爬着想去捡那柄法杖竟都变得那么艰难。
“你们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我起来”她的声音苍老嘶哑难听。
站在一旁的两人对视眼,点头,走向坐在地上的大司礼,身形堵住了她的去路,她先是一愣,错愕抬头瞬间,两人共同使出一掌,一齐击碎了她的天灵盖,苍老瘦小的身影直直倒在了那片葱蔚的灵草之中,她闻到了药草的清香,那记忆中的香味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