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盖好被子，四下安静。
这木板床很窄，即使中间隔了一个纸婴，二人也靠得很近，宋玉城只需要稍微一伸手，就可以摸到身边人的手臂。
二人的呼吸声在这安静的窄床间交缠。
身边之人的冷松香气幽幽传来，好像一张细密的网，慢慢将她裹住。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甚至还同床共枕。
宋玉城那粗得几乎可以当绳子用的神经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一丝暧昧。
啊……自己竟然干了这种蠢事！她懊恼地想，她到底为什么要提出这个建议啊！
张道衍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占他的便宜啊？
天哪……
她悄悄地背过身去，像只逃避现实的鸵鸟，蜷缩身子，把头埋在了臂膀中。
然而她一动作，粗糙的衣料便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响声，引起了枕边人的注意。
“姐姐是冷么？”
没等宋玉城开口，她那贴心的义弟便已在黑暗中寻到了她的手，他轻柔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上面，似乎是在感受温度。
她听见张道衍像是在自言自语地低声道：“是有些冰。”
又是一阵悉索声，张道衍用被子将宋玉城整个人牢牢实实地裹了起来，那被子染上了些许的清冽的雪中松木的味道，与之相反的，是他残留在上面的体温。
“好了，这样就不会冷了。”张道衍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的轻快。
宋玉城骤然被他这么一裹，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晕乎乎的状态，像发烧了一样，心跳加速，大脑发昏，身体发热。
一定是缺氧了。
宋玉城偷偷地将被子向下拉了拉，将整个脸露在了外面，深呼吸了几口，她需要冷静冷静！
不行，再这样下去不行！她得跟张道衍说清楚，虽然他们是姐弟，但毕竟男女有别，还是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宋玉城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转过身，想要找他划清界限。
却看见张道衍握拳在嘴边，轻声地咳嗽了两声，他见她转了过来，立马有些慌乱地偏过头去：”我近日身体不适，可能是感染了风寒，姐姐别太靠近我了。”
“你生病了？”宋玉城本来已经话到嘴边，忽地又咽了回去，“让我看看。”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贴在了张道衍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又放回自己额上，比较了一下。
张道衍问：“姐姐这是在作什么？”
“在看你有没有发烧啊。”宋玉城解释了一下，嘀咕道，“还好，跟我差不多。”
“你都是筑基期的修士了，怎么会生病？是哪里伤到了吗内伤还是外伤？”宋玉城一句叠一句地问，带着明显的几分担忧。
张道衍的炮灰体质可不是盖的，在她记忆力，他每时每分都在死亡线上蹦跳，她甚至曾恐怖地设想，也许她的义弟已经炮灰到连一个小小的喷嚏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宋玉城像曾经一样，习惯性地摊开手心，放在他的胸膛上，丝丝灵力自掌中流出，意图找到他不适的根源。
“姐姐别担心，我真的没受伤。”张道衍有些无奈地伸手捉住她作乱的手，“我只是太累了。”
“怎么了”
宋玉城的手茫然被他握着，他眼中有浅浅的笑意，亮晶晶的，宛如水映灿星，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委屈：“我之前在镜心城接了个单子，几天几夜没睡觉，本就有些疲倦。都怪我心急，为了快点跟姐姐相见，多费了点功夫，所以现下便有些支持不住了。”
宋玉城是知道镜心城的，离这里起码有上万里的距离，一夜横跨万里，他必定是动用了传送阵法。但按这个距离来启用阵法，所需的灵力即使是筑基期修士也够呛。
她皱起眉，拿出了点教训晚辈的口吻：“你怎么这么胡闹！你知不知道灵力耗尽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有多危险？”
张道衍却没有半分认错的姿态，狡黠地笑着反问她道：“姐姐难道就没有这般‘胡闹’过么？我记得当年姐姐为了替我夺剑，几乎耗尽了灵力，后来可是在披星峰养了好些天才好呢。”
当年她不知天高地厚，一时赌气，非要跟那左都魔使阿什月争个高下，差点被抽干了灵气，若不是梅师叔将她救下，恐怕她早已损去大半修为，为此她还被梅师叔说了一通。
这点黑历史陡然被张道衍提起，宋玉城一时恼羞成怒，压低声音道：“好啊，我那点蠢事你全都记得，原来是明知故犯。我看，你以后还是少来找我，免得因我害你落个内伤。”
张道衍见她被自己激起了怒色，忙忙软下声音道：“姐姐，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宋玉城神色如坚冰，却见他又急急地咳嗽了几声，一下子也忍不住软了心，主动将被子一掀，搭在了他身上，这一下，二人几乎快贴在一起了。
“不许动，盖着。”宋玉城硬邦邦地随口扯了一句，“别到时候病情加重，拖我的后腿。”
可是，这话以说出口，她又怕显得自己太过严厉，偷偷地瞄了一眼张道衍，却发现他只是笑，还有点说不出的受用。
她一时有些迷惑。
莫非，这人喜欢别人对他冷言以对？
她动了动手臂，身下发出几声婴孩的叫喊：“惨了，压到你的纸傀儡了。”
“无妨，只是触碰到了机关。”张道衍轻皱着眉，把那纸婴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在上面按了几下，那婴孩慢慢地停止了叫声。
随后他把纸婴放在了一旁。
宋玉城问：“不把它放进来吗？”
张道衍眼中幽光流转：“毕竟是纸做的，容易坏，我们还是不要把它放进来了。”
宋玉城心说，之前风纯华做的傀儡她踢翻了好几个都还能飞起来打她，坚实得很，怎么张道衍这个开山鼻祖做的傀儡就这么脆弱？难道是跟做的人物有关？
“可是……”
宋玉城刚想开口，却被张道衍一手蒙住了嘴。
张道衍凑近她耳边低声说：“别说话，它来了。”
宋玉城下意识屏息凝气，她被按在张道衍的怀里，背对着窗户，只能感到魔气逐渐浓郁起来了。
门噶扎嘎吱作响，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