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心》

第一军校的制服就是帝国军队的样式，为了适应学生穿着，稍微做了一点改动，据说还有宁校长亲自参与设计。在黑市上，光这一套衣服都能卖不少钱。

许多学生在校时就能获得一些奖章，按照惯例，这些奖章需要一直佩戴在胸前直到毕业，到了军队才会摘下它们，再在军队中创造全新的荣誉。

陆飞英真的只是为了来看陆冲一眼，典礼一结束便悄无声息地走了。陆冲连蹦带跳地跑下礼台都没能抓住他爸。

他和先灿燃逆着人潮，并肩从穹顶礼堂中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盘算：“你说这奖章是纯金的吗？”

“是巧克力。”先灿燃一本正经地回答。

陆冲对他这种毫不过脑的胡说非常无语。

“你别说。”先灿燃想起什么，忽然来了点精神，“真有做成各种金章形状的巧克力，专门开模做的。晃眼一看什么破绽都没有，以假乱真，只有咬一口才能发现。”

陆冲万分嫌弃：“卖这个迟早抓起来……我才不吃那个，太甜了，齁的，除了你没人吃。”

他皱眉说着，倒是真觉得有点饿。来回折腾了一上午，这时候也刚好已经到了饭点。

陆冲看了一眼身边的先灿燃，迟疑道：“……吃饭吗？”

陆冲宁可跟先灿燃一起去杀人，也不想跟他一起吃饭。

这个祖宗绝对不能算是挑食，他是恨不得绝食——葱姜蒜不吃、绿色蔬菜不吃、生猛海鲜也不吃，只爱吃甜得发齁的各种饮料点心。

吸血鬼吃是的血，妖怪吃的是精气，按照这个逻辑，先灿燃精神诡谲，性情翻覆，就极其有可能是因为他不好好吃饭，饮食对人格产生了异化。

从小吃啥啥香的陆冲遇上先灿燃可算是遇到了对手。吃饭时坐在这人对面，看他苦大仇深地往嘴里挑，仿佛吃的不是饭，而是人生在世所有的苦，换谁谁都食欲凋零。

面对面地坐在第一军校的餐厅中，在第三次用眼神示意无果后，陆冲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咳！”

先灿燃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感冒了？”

“……我感冒个屁！”陆冲气不打一处来。

先灿燃看他中气十足，放心地把头低了回去：“你没感冒。”

陆冲崩溃：“你究竟看什么那么下饭？”

听了他这话，先灿燃总算舍得把目光从个人终端上挪下来。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嘴唇上一片润色的光泽，正色道：“没什么呀。”

“你吃饭就认真吃饭……”陆冲别别扭扭地抱怨，“总是看着终端干什么……”

先灿燃很稀奇：“我们两个男的，要我给你喂吗？”

陆冲抖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怪恶心的：“……那倒不必，就想知道你到底看什么呢。”

嘴上这样说，陆冲便真探过头去看了一眼先灿燃的屏幕。

先灿燃也没有遮掩，任他看着。

恰好这时，屏幕上聊天对面的人发了张图片过来，陆冲一看，就是透明杯子装的一杯白开水。

他不敢置信：“你自己不吃饭，就为了看别人喝水？”

先灿燃没来得及说话，陆冲就发现了更惊人的事情。

——页面上写着，聊天的对面是宁贞！

宁贞的ID就叫宁贞，不知道是宁贞自己懒得想还是先灿燃给人家存了个规矩的备注。看着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聊了许久，页面上满当当的聊天记录。

“你们怎么聊上了！”

陆冲震撼之中还有一丝悲愤，注意点完全跑偏：“你们就不是两个男的了？他喝杯白开水有什么好告诉你的，要你给他喂吗？”

先灿燃：“……”

这时，宁贞忽然发过来最新消息。

“这是最新的烈性□□样品。”

他说：“这小半杯就能把整个教学楼塔荡平。”

陆冲：“……”

先灿燃看了一眼无端生闷气的陆冲，比他还莫名其妙，搞不明白他这婆婆见了新媳妇一样的奇怪脾气。

陆冲不依不饶，非要他老实交代跟宁贞暗通款曲的经过。

先灿燃无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其实这个，还得感谢大黄。”

大黄是陆冲家的黄狗，是他们家在一个下雨天捡回来的小流浪。

这狗本来叫做小黄，在陆冲家过了几年骄奢淫逸的生活，发育期一路疯长，长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先灿燃去他家看见这只狗，有点怀疑如果它能双脚直立，会不会站起来已经比陆冲高了。

在这种情况下，它当然无法再忝受“小黄”这个称呼，他们就直接省事地改叫它大黄。大黄聪明友好，每次见了先灿燃都会无比亲热地扑上去，在他的脸上热乎乎地一顿乱拱。

看着它日益庞大的体格，先灿燃很认真地在心中盘算过自己是不是该练练下盘，否则即将要无法招架这只狗的亲热。

上次在朋友圈发了几张与大黄的合影，收获了宁贞的点赞。先灿燃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从手机里搜出好几张大黄的陈年旧照给宁贞发了过去。

屏幕上那条“嗨，我是先灿燃”，依然无人回应，孤零零地飘在窗口上。

不过这次宁贞倒是很快回话了。

“——好可爱。”

先灿燃大为震惊，宁贞竟然还知道“可爱”这种形容词？

低估他了，说不定这人如果努努力，其实是可以通过图灵测试的！先灿燃在心中肃然起敬。

很快，宁贞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你又打赌输了？”

先灿燃：“……”

话没几句嘴还挺厉害，先灿燃凝噎，无力地告诉他“当然不是”。

宁贞轻飘飘的：“那就好。”

两个人就此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宁贞的回复时快时慢，语气总是淡淡的，感兴趣的话题多说几句，不感兴趣的话题就少说几句。先灿燃都能想象到他在军队里抽出空拿起个人终端，琢磨着回复消息的样子。

“你知道吗？”

看着不知道又想起什么的先灿燃，陆冲幽怨地说，“你最近真的很奇怪。”

“哪里奇怪？”先灿燃问。

哪里奇怪，陆冲在心里暗想，现在扒开皮从里面走出另一个人我都不会太吃惊。

“你居然参加拓展训练了。你不知道那天你去的时候，那老师还以为自己看见的是鬼。”

“胡说。”先灿燃义正词严，“拓展训练，鬼都不会去。”

陆冲幽幽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去？”

先灿燃目视远方，叹了口气。

身体拓展训练是第一军校的又一大保留项目。

相比起其他花样繁多的过场，这个项目朴素到有些简陋：最简单的体能训练，训练耐力、击打力、爆发力，等等等等。

在这项目上，学校有些可怕的唯结果论，并不强制参与。只要能够通过测试，随你爱来不来。

——先灿燃当然不爱来。学校的身体素质指标对他而言是小菜一碟，晃晃悠悠都能通过，自然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傻得要命”的拓展训练上。

因此，一年级整整一年，他都缺席了这项训练。

“为什么……”

陆冲骤然发问，先灿燃思考了片刻，最终得出结论：“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上次在机甲上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也可能是在宁贞旁边哭天抢地的感觉太过耻辱。先灿燃突然产生了一点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第一军校前无古人的学生”。啧。

他摩挲了两下手里那把甜品叉子，心想，可未必后无来者吧。

陆冲还在一脸担忧：“你别是上次在那机甲里把脑子甩坏了，你去拍个脑片看看？”

他思来想去，先灿燃的“事出反常”就是从那节罪恶的对战实践课开始的：“我苦命的儿子，脑子左边是面粉右边是水，一甩可不就成了浆糊了嘛！”

先灿燃没搭理他，反而问道：“你觉得这拓展训练有帮助吗？”

“有肯定是有啦。”陆冲正色，“不过你不是嫌傻吗？”

——那可不是一般的傻。先灿燃怏怏地叹了口气。

这项目已经开始了一年多，别的同学早已经结好了队，只有先灿燃是中途加入，自然只能和之前落单的同学一组。

先灿燃第一天走到训练场地时，低头看见自己的搭档，怀疑地问：“你确定……要跟我一组训练体能？”

秦木木正在积极地活动自己的手腕，一听先灿燃这话，立刻拧起了眉头。

男生和女生的训练是分开的，她却主动要求要和男生一起训练。因为听过太多当面背地的议论，她敏感地抬起眼，看向先灿燃：“确定啊，怎么了？”

先灿燃还没有说话，她便□□味十足地反问：“有规定女生不能参加训练？”

“没没，没怎么，就问问。”先灿燃面色如常，“直接开始？”

好在这训练倒不是安排两两格斗，只是在训练完了以后需要同一组的同学归置好所有器材。这一天刚好轮到他俩，要收的器材则是一种金属实心球。

这玩意的密度比铁和铅都要大，沉得要命，是第一军校特制的训练器材。先灿燃看了秦木木一眼，试探着说：“……要不我帮你放？”

“不。”秦木木不假辞色，断然拒绝，“一人一半，按规矩。”

她一点也不想受额外照顾。

无所谓，先灿燃没有多坚持，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那就一人一半。”

这架子根本不是为女孩设计的，男生举手之劳的高度，对女生的身材来说有点太高了。

训练结束，秦木木的体能本来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跟男生一起训练，她一直绷着全身的刺，即使是在这时候也不愿意放松。双手都在微微发抖，这一个球又比她脑袋还大，她却一声不吭，咬牙坚持着往头顶的架子上放着。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收拾了一会。可是，秦木木的意志可以支撑，身体却支撑不了。在放到最高的架子时，她过度使用的右手手腕超出负荷，忽然抽起了筋。

刚刚被推上架子的实心球没有抓牢，往后一滑，眼看就要从架子上滚落砸下来！

“……！”

先灿燃早有预料，一直留着一点余光盯着这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从背后伸出长长的胳膊，及时把那个球推了回去。

秦木木心有余悸地长出一口气，回过头看向先灿燃。

先灿燃接收到她的视线，很无奈一样地叹了口气。

“唉，看我干嘛，也没有规定女生不能团队协作吧？”

秦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