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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荀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主意正,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他跟二余说,不是商量,是告知,就算两人在一旁拍桌子,他还是该怎么样就怎样。

所以当公荀跟林昭说这些日子睡眠不好,有没有什么方法让他睡个好觉的时候,余子俊就差掐人中来缓自己的这口气了!有什么办法呢,那是他兄长还是闲着没事就把王上身份搬出来吓唬他,但从来不付诸实践的“王”兄!余子俊被他气得头疼,若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让林昭给他号号脉,看看他还能活几年!

林昭正愁找不到机会再跟苏韵熙说话,公荀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怪林昭不走脑子没看出公荀的心机,只因为公荀戏码太足了,不光一副憔悴病倦的容颜,且满满病患寻医问药的急切,因林昭危难时施救把林昭当成了救命稻草这些日子都是“唯命是从”,谨遵林昭医嘱,人们都说这在乡野不求功名的林大夫,这下可要高官厚禄了,这没准这就是他自己积下的福缘。

失眠事小,留针入穴即可。

“不过王上宫中人多,王上睡眠清浅肯定点滴声音都会影响。”

“这样,那就都退下去,大夫可需要留下个帮手?”

“倒是不必,不过需要留个侍婢用温水为王上活络经脉,上次那位配合的便不错,王上可点她侍候左右。”

公荀软着声音对林昭说:“那就劳林大夫费心了。”微微侧目就看见余子俊点指他的手,气得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恼得还是吓得,余子墨更是一脸阴沉,罕少有表情的他竟然翻了个白眼,那意思就像是说:你就作吧,我不管了。苏韵熙面部清冷可是垂下头的时候眉毛却拧成了一团。

施诊之时,林昭自然一派医者风范,不言语不拖沓,震针入穴手法精准,苏韵熙在一旁看着,却也心惊肉跳。

林昭抬手询说道:“王上若觉困乏,可稍事休息,待起针之后再喝一碗宁神安眠的汤剂便可。”

“嗯。”

林昭写了个汤方回手交给站立一旁的苏韵熙:“你去交代厨下,三碗煮一碗。”

苏韵熙看了一眼手中药方,眼睑快速上扬看着正与她对视的林昭。林昭目光平平不带一丝情绪,却因苏韵熙看他而凝眉,只因苏韵熙眼里满满的警告,没有一点熟识的温度。

“去吧。”

这一句去吧,苏韵熙无法拒绝,因为说这话的不是林昭,而是躺在床上眼皮开始打架的公荀。

苏韵熙敛气开口应声答是,可是眼神却在林昭身上深了又深,然后轻轻的摇了一下头,便出去了。什么意思?林昭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苏韵熙在想什么,是说不要和她说话吗?

苏韵熙出了门便到处找余子俊和余子墨,可这两个人却不见踪影,她只能吩咐守门的內侍多留意殿内的声音,然后逮住和林昭一同前来的医官问他纸上的是何字。

林昭字迹娟秀不可能认不清,苏韵熙有才有学当然也不会不认得,可她总不能直截了当的问那医官:“大人你看看这这个方子有没有毒!”所以挑了个比划繁多的字去问,她身为侍婢不认识也不奇怪。

那人告知与她,她便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自己才疏学浅,也不知道这字,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只听林大夫说能安神,她最近也心神不宁不知能不能吃,那医官便随口道这是凝神安神的常用方,主调理,都是可用的。

“那可有什么忌口的,真怕吃错了东西,糟蹋了这汤药。”

“都是温性滋补的东西,倒没什么冲突的,少用辛辣,省得冲淡了药效。”

“谢谢大人!”

明白无害,苏韵熙便不耽误,赶紧去厨房做,可是心里又不放心,找来林暖千万叮咛,让她寸步不离的盯着汤罐,谁都不许碰,只要炖煮好,就自己端去寝殿找她,万万不可假手于人。得了林暖的保证,才步履匆匆的赶回内殿。转过屏风,却见林昭背对着她立在公荀床前,略抬起手,虽然看不见莹莹银光,但那手上姿势就是拿着银针。

“你做什么!”苏韵熙三步上前直直推开林昭,查看公荀情况,见公荀气息平和,只是睡着,才紧张的出了口气。回头对上林昭的目光才觉得尴尬起来。

林昭从震惊到迟疑再到恼怒其中还掺杂着悲切,往常的平眉直目,也跟着纠结起来。苏韵熙尚未尴尬出什么字句,他便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杀他?林昭不过是在帮公荀起针,有些银针入穴时间不宜过长,易阻血脉运行。

“你以为我想杀他?”林昭问完这一句,停了片刻不见苏韵熙回答,哼笑了一下:“我若想,从我进宫的第一天便可,何必费尽力气救他?!”

苏韵熙不语,若林昭只是想救林暖出宫,她自然不疑他,可是那天林昭明明说,他父亲也为公荀秘事所累,他也是背负着杀父之仇,且亲口许诺与父辈的原因他自然会帮自己,帮什么?当然是报仇,可是苏韵熙不想公荀死……且不论公荀到底有没有那些劣行,若是公荀死了免不了又是一场争位的腥风血雨,林昭说公荀的王位是人命换回来的,可是自古帝王坐下尽白骨,哪个不是这样?

何况之前公荀还说边北、南茂要稳定,因为西边又起纷争,虽是几个小国争斗,可是有时候政局便是因为星火燎原,现在烧不到徐国是因为之前大战的威慑仍在,若是这时候徐国内部先动荡起来,指不定外部会掀起什么浪头,那时候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黎民百姓,公荀说了,这几年要再无征战休养生息,让徐国百姓好好缓口气。

苏韵熙心想她一家十几口的人命,真的要让成千上万的人来陪葬吗?她虽是女子,却明大义,若这为一己私仇,拉扯上那么多无辜性命她是不愿的。

“林昭……对不起,我方才……”苏韵熙结结巴巴,她有自己的立场,林昭也有林昭的,她明白如今自己思量众多很多是因为她忘记过往,那种痛失亲人的情绪没在她心上留下半分印记,所以她才能这般把大义说得轻松,可是林昭不一样,他的记忆是鲜活的,是不曾缺失的,他有恨的理由,有恨的感知,若不是公荀或许他就有不一样的人生。

苏韵熙依稀记得有次两人问诊归来,苏韵熙问林昭,为什么医术这般好要窝在这穷乡僻壤里,她倒不是低看了乡野医者,只是觉得林昭可以多出去见见世面精湛自己的技艺。林昭听闻便笑了,可是笑得很是难看,那时候苏韵熙不理解,可是现在想来却明白了那满是无奈和讥讽的笑,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不敢,他又惧又恨!

“我与他虽有仇恨,但我答应救他便不会食言,是,以前我是觉得报仇重要,可是现在……现在把你和暖儿救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可是辰儿,你现在当真愿意跟我走吗?”

这便是林昭的悲切。他终于肯承认了……陈伯伯的欲言又止,太医院院使提醒他以后少些吩咐苏韵熙,他随口问旁人为何唤苏韵熙姑娘,那人不回答但是目光晶闪戏谑之意满满,他都视若罔闻,自己安慰自己那些微弱的苗头是旁人杜撰,是无稽之谈只可能是公荀那浪荡的性子又在圈定他的宠物,可是苏韵熙急切的挡在公荀身前,满眼的焦急和心疼掩都掩不住……

那是他的辰儿,他的!少年,他父亲每日耳提面命,他日日与医药为伍,成年又家遭变故,她母亲日日给他淬着报仇的毒,他的人生就是这样了,之前是为了虎父无犬子的名头,之后是为了清算血海仇的工具……

他觉得自己每天过得都如黑云压境不得半丝光亮,直到林辰儿出现,终于有人陪他说陪他笑,陪他制药陪他行路,有人清晨煨汤为他驱寒,有人深夜留灯为他照暖,有人会掐腰站在他身前跟旁人理论:“你别欺负林大夫心善就肆无忌惮,说好了多钱就多钱,怎么把药送来你却左推右推,若是有能耐自己采去!我们再也不会给你们送!就怕你没那本事,甭说几年参你分不清,就是人参长在哪里都未必知道!”,也有人在他梦中惊醒的时候,给他擦汗,慰他冷寒,执着他的手,给他讲故事:“你若害怕睡不着,我便给你讲故事吧……唉,你摇什么头啊,谁说男子就不可害怕了,都是有血有肉的,我陪陪你,你就不怕了。”

辰儿便是他的一剂清心药,让他拨开云层看见了光亮,让他知道往后余生可预见的风景,他怎么能允许,这散发着微微金光的温暖消失?!

他不等苏韵熙回答,便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跟我走,你不报仇便不报了,为了你我也可以放下。王上允了我赐婚,等他好了我便请旨,到时候带着你和林暖远走高飞。”林昭转头看向公荀,眼神阴晴不定:“你的杀父之仇,我的家破之恨,就都烟消云散了。”

苏韵熙一愣,她当真不知道林昭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一切太过突然,林昭不想这般剖白的,可是他现在必须让苏韵熙知道他的心意,让她知道自己喜欢她,为了她可以帮她报仇,也可以为了她放下仇恨,苏韵熙自然是明白,可是她却品出了另外一层意思,或许之前林昭说他会好好救治公荀是真的,可是刚才林昭看向公荀的那一刻,却是满满的杀意。

你随我走仇恨便云散,你若不随烟怎可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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