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荀公子求见!”苏韵熙的贴身侍婢娥黛刚刚吩咐人撤下午膳,就快步走到苏韵熙跟前,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跟她回禀。
苏韵熙提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眼中流光一闪,半是欢喜半是惆怅,虽然这些情绪被生硬的掩饰起来,却挡不住面颊上的红晕微微泛起。见苏韵熙不语,娥黛俏皮的挑起嘴角打趣道:“殿下若是不愿见他,奴婢这就回了他去!”说着不等苏韵熙反应,便要迈步而去。
“唉!”苏韵熙一急,想要拉她,手中茶盏里的水便泼洒了一些溅落在衣襟上,娥黛见状赶忙抽出帕子帮苏韵熙清理。苏韵熙也跟着掸落身上的水渍,轻拍之下指尖触弄到软糯的小腹,心中忽然憋闷,暗暗叹息别家公主含羞带怯算是娇羞如花,自己这般样子旁人看去只会说是东施效颦。刚才还满心欢喜的想要看见公荀,这会子却全是恼意,于是嘴上便不饶人:“娥黛,你从小便跟着我,是我太宠你了吗?!下回再敢胡说八道,我就让人缝了你的嘴!”。
虽然辞令上听着有些吓人,但是口气态度却是温温和和,娥黛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心里憋着火气,全当是苏韵熙羞臊给自己找个由头,一边应着“是,是,是!”一边问苏韵熙:“那奴婢让荀公子进来可好?”
苏韵熙想了又想,她和公荀之间不能一直避而不见,总要说个明白,就算最后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也好过现在这样左顾右盼,如果她和公荀一直这样不清不楚,她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的臆想逼疯,于是道:“让他去前厅吧,我换身衣服就去。”
“唉!”娥黛差侍婢请公荀进来,还嘱咐备了上好的茶点,伺候着苏韵熙换了身湖蓝色的裙子,随着自家主子往前厅去。看着苏韵熙微微收拢垂在臂弯的披帛,想起早起王上送来的锦服便道:
“殿下还是穿大红的好看!”
“莫要多嘴!”
苏韵熙把手帕攥在指间,甚至微微出了一层薄汗。穿上锦服又如何,公荀若真属意于她,就算是粗布麻衣、木钗草鞋,公荀也会倾心于她的;反之,就算是她把苏昭王宫所有的珍奇都网罗在身上也无济于事。苏韵熙从没想过有天自己会为某人动了心肠,可是有些事情本就难以自控,倘若公荀对她全无此意,她还能像对待朋友一样的看待公荀吗?若是后半生都要在这样的苦想中度过,当初自己真不该心生慈悲。
一个月前,苏昭王后娘娘偶感风寒,本以为是小毛病几副药下去也就好了,结果却反反复复持续了半月,太医们调整了几次药方都不见效,苏韵熙见母后咳的辛苦,却也帮不上什么忙,思来想去便打算去奉国寺烧香祈福。
烧上头炷香,娥黛便问她要不要打壶泉水回去。据说这后山的泉水源自山巅,吸日月之精华、取天地之灵气,再加上寺中香火长年累月的供奉,能驱除百病,灵验的不得了。老方丈笑说娥黛夸张了功效,但是那泉水确实清冽澄澈、甘甜异常。
虽然要绕上几里路,苏韵熙还是想让母后尝尝这上好的泉水,就算没神效,也是做女儿的一番心意。跟何况身为一国的公主,也逃不了深居闺中的命运。难有的出行,苏韵熙也想在这旷野里多待一会。来时的路上心里顾念着母后的病情,没心思看沿途的风景。这会儿烧上了头柱香,总觉得能得神明庇佑,也卸下些担子,于是便应了娥黛一行人往后山去了。打好了泉水,苏韵熙允了娥黛采些野花。可那丫头跑开没一会,就传来了一声惨叫,吓得侍卫拔剑相向,娥黛声嘶力竭的喊着:“死人!死人呀!”
侍卫扶着吓得魂飞魄散的娥黛倚在石上休息,查探一番,发现那浑身血污的人还有气息。
“既然尚有气息,那便不能不顾他的安危。”刚刚参了佛礼,又遇上这么一档子事,若是不管不顾,岂不把慈悲为怀当成了空话。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苏韵熙要救下最多也是被王上训斥几句,可要真要是个坏人,随行的怕是得掉脑袋了,侍卫头领赶紧劝道:
“公主殿下,这人身份不明,又带着刀伤,怕是作奸犯科的鼠辈……”
“呃……你先去探探他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没有。”
片刻,侍卫抄着几样东西回来,摊开的雪白绢面上,躺着枚成色上好的玉佩。苏韵熙掩面看了看沾染斑驳血迹的穗子,问道:“这可是他腰间佩戴的?”
“回殿下,是。”
这玉佩细腻无暇,清澈透明,润泽色匀,雕工更是一等一的好,身为皇室好物件自然是见得多,但是这样的极品佩饰也是所见之物中少有的,寻常人家怎会把这价值连城的玩意戴在腰间。
让人开了搜罗上来的信匣子,略略看了几眼,便猛然起身迈步走了过去,看见芮翠的草地上躺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棱角分明,眉宇轩昂,唇瓣盈俏,即使紧阖双眸、面无血色,也能现出几分俊朗。素白的长袍血迹斑斑,但是银线勾勒的暗纹还能辩驳可见。蟒袍加身,密书简函,苏韵熙盯着那眉眼一声令下:“带人回宫”。
虽是深居宫中,可是徐国的帝位之争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何况姨母家侄女也是徐国宫闱之人,自然多上了几分心思。若信函所述之事千真万确,那这人就是徐国的王子,若是自己不把他救回来,怕最后不是曝尸荒野,也会死在兄弟手上。苏韵熙心心念念的都是菩萨心肠,可是却忘了各国邦交也是实力对垒,如今她救了大王子,若这风声走漏出去,就表明了苏昭与那二王子为敌,自己是捡了个祸乱回了宫。
马蹄徐行,为打泉水多走的几里路却显得颠簸,车厢晃动之下,虚弱的人呻/吟了两声,竟然呕了一口血,飞溅而出的殷红,正落在苏韵熙桃粉裙摆的并蒂莲心上。
娥黛慌张的给主子打理裙摆,却被苏韵熙吩咐着赶紧给公子拿雪莲冰凝丸,甚至还坐在雕花小桌上拿着随身的帕子,擦拭公荀脸上的血污。
娥黛盯着苏韵熙轻轻抵点在公荀脸上的绢帕,忽的冒出一句:“这要是殒身荒郊野岭,还怪可惜的。”
“说什么呢?”苏韵熙看娥黛蹲在一旁,目不错珠的盯着公荀。
“刚才奴婢是被下掉了魂,这会子才发现,公子真是好生俊俏,主子您看,他面皮都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二殿下的模样就有够好的,这公子虽未醒着,可却和二殿下不分上下。”
“二殿下的睡颜,你也看过?!”苏韵熙打趣道。
“自是没有,可那么标致的人,当然不会差。”娥黛说得理所应当,殊不知这些宫娥太监,早就把苏昭王子的画像当成了私藏的珍品,折服在那盛世容颜之下,臆想着梦中之人,当有这样的风仪。
苏韵熙笑而不语,转头看着躺在软席上的公荀。自家弟弟被这样夸赞她当真欢喜,可是内心也有些惆怅。胞生二人,为何男子占尽了容貌之盛,她虽不难看,可和二殿下比起来却是逊色了不少。他国公主称道上都是美貌不凡、仪态翩翩,她苏韵熙不仅没捞到个容貌上的美赞,连身条上的轻盈都做不到,若是她有弟弟那般的外貌,站在公荀旁边,也能被称得上一对璧人吧。
苏韵熙知道自己的想法破了界缔,轻咳了一下,退回到主座上,随着颠簸的马车,慌乱了自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