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王上》

风云突变。

本是大开城门迎接援军,丝竹悦耳,百姓欢庆。怎料想,顷刻之间强敌天降、祸难已至。公浚整齐的衣冠在奔逃中已经散乱,公荀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公浚,毫不掩饰的流露出轻鄙,哼笑一声,一把摘下了公浚头上歪戴的冠顶,咬牙切齿道:“你也配!”

“王……王兄,别再执迷不悟了……”公浚声音颤抖,一句话说得毫无底气,但却是好言相劝的样子。可是公荀早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看他这幅窝囊样子更是气极,飞起一脚直接踢在公浚的心口,那单薄轻弱的身子一下子飞出去一丈多远,“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应声而出。

“王上!王上!”

被俘虏的侍卫声声喊着,身子却被闯进城中的兵将压制住无法上前。公浚咳了又咳,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下怕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了。

“他根本不是徐国的王上!弑父杀师欺兄哪一条都会被这世间唾弃!”

“我……我没有!”公浚捂着胸口,声嘶力竭却也没有多大的声音,眼睛急得蓄满了血泪,言语不清的解释着,可是刚吐了几个字,公荀就几步上前,给了他一巴掌,这一掌直接把公浚扇躺在地,淤紫瞬间留印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公荀一把攥住他的下巴:“你这个逆□□道的混蛋!今天我要给父王和师父报仇!”

宝剑出鞘泛着冰冷的寒光,公浚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困兽,筛糠一般的摇着头,身体连蹬带爬却也退不出去几分。苏韵锦在一旁看着直挑眉,再怎么说也是一国的王上,就算是死也应该面无惧色或者从容淡定,公浚却吓成这副样子,竟然流出了涎水……怎么弄得好像自己霸凌弱小一般,他头一次知道男人的眼泪原来也可以是没有闸门的。

公荀手腕忽转,运上了十足的力气,眼神冷了冷,阴森的看着公浚起伏的心口,这一剑贯胸,定是血色嫣红!可是还未出剑就被苏韵锦拦了下来,公荀侧目微露怒意,却见与他比肩对立而站的苏韵锦若无其事的整理着军甲上的护手,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说道:“徐国先王是怎么驾崩的众说纷纭,你和公浚各执一词自有自的拥趸,若是他死了,这就是千年难解的秘案,你虽登帝却也挡不住这世间的猜忌……公荀王子,将公浚重兵收押饶其性命,你就是以德报怨的贤君了。这可比你昭告天下的谕旨,更有用!”

公荀眉头微微舒展,审视着苏韵锦,考虑着他的话,见苏韵锦轻轻仰头示意,便随着他看的方向偏头,只见被俘的侍卫虽然受制于人,但是眼神冷厉,满脸怒容,若是这目光能杀人,怕自己已死上千百次了!公荀自然是想一剑杀了公浚,可是思量了一下苏韵锦说得很有道理,圣君诛心,只要他严加防范想必公浚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何况他还有些事情尚未弄清楚,留下公浚的一条命也有必要!

“公浚弑父杀师叛国罪大恶极,念其为龙嗣,生母年迈,我徐国德备海内,恕其死罪。公浚及其生母陈氏即刻贬为庶民押入天牢,终生不赦!”

公荀掷地有声,陈词冷毅,自带着王者的威严,而公浚却挣扎着被人从地上拖起,身形狼狈,面色惨淡,眼中却晕染了疯狂的不甘,不论是从身形还是气势上公浚都无力同公荀抗衡,此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却只是咿咿呀呀不成字句的撕心裂肺,致癫致狂!公浚奋力一扑却连公荀衣摆的半点都没有沾到,几个兵丁也不手软了,直接拽着公浚的双足拖拽着他的身体,公浚用双手扣住地面,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通红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公荀,却连一点恫吓的效果都没有,只让人觉得他可怜!公荀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这毕竟是和他从小一同长起来的弟弟,如今刀枪相向、以命相搏,还真是让人唏嘘,公荀捂住双眼,挥了挥衣袖,兵丁运足了力道终于是把公浚拖了下去。

平静片刻,公荀撤下手掌,将佩剑收回腰间,转头要同晟渊侯清算账目,却见苏韵锦狐目阴森,神情冰冷的看着自己。公荀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跳动,这细微的变化都被苏韵锦收在眼底。苏韵锦洞察的又何止这些,刚才公荀面容痛楚,手掌之外未被掩盖的嘴角却微微扬起,公浚也未必是精神崩溃到胡言乱语,涎水难控怕也不是吓到六神无主,而是被人卸了下颚,这短时间里,碰过公浚的只有公荀!事已至此,就算各种有些未被查明的细节,苏韵锦也没法用道义丈量自己的行为,因为他有不得不推公荀上王位的理由!苏韵锦偏头,看公浚十指血痕凌乱的刻印在地上,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苏韵锦收回目光,双手环胸低头不语,刚才给了公荀那样的眼神,也算是点醒,世间之道还是要做到问心无愧。公荀握指成拳,抵在唇边定了一定,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苏韵锦现下收敛戾气是给自己台阶,有个这么睿智的人在身边也真是头疼。如若说之前公荀对苏韵锦略有敌意,一来是因为苏韵锦对他的态度,二来是因为他总是阻拦自己和苏韵熙之间发展,现在这种敌意却掺杂了很多忌惮。苏韵锦这人才思敏捷,精通兵法,单凭他和晟渊侯缠斗之战也能看出他武艺高强,让自己放过公浚的话语,也能略窥此人善攻人心,四两拨千斤的手段用得游刃有余。乱世之中同为君主,若不是同一阵营,便是劲敌!好在,算起来,苏韵锦也是他未来的内弟,有些事苏韵锦也只能暗暗压下,如此看来这步棋怕是公荀摆布的最好的。

至于晟渊侯,公荀自然不会把他杀之后快,晟王性情乖戾,公荀这刚抢占了京畿就杀了他的侯爷,简直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不过也不能随随便便给放了,怎么也要用他卖晟王一个大大的人情才是。

说了几句场面话,命令手下兵丁将晟渊侯和一杆人等收押,再让人清扫残乱,带着剩余的部下前往议事殿。议事殿外红柱鼎立、庭廊精美、气势恢宏,殿内穹顶高悬、雕梁画栋,鎏金的龙椅摆放在议事殿内台阶之上,尽显王家威严。公荀进入殿中盯着龙椅看了又看,迈开步子,顺着华丽嫣红的织皮一步一步走向那把象征着权力的宝座。公荀属下面露喜色,他们拥护先王指定的少主夺取王位,虽然中间坎坷重重,但终是守得云开,不曾辱没忠心二字。苏韵锦则是优哉游哉的鉴赏着议事殿的雕刻绘画,护甲束缚,太影响他看景看物的心情,于是便用力扯开前襟,撕拉牵动护甲发出叮当之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如此静谧的时刻,却显得尤为突兀,公荀的身子也随着这响动一滞,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荀手扶龙椅摩挲了几下,声音哽咽,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父王,父王……儿臣回来了!”声声悲切、字字泣血,在场的将领无不动容:“少主孝子之心真是动人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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