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王上》
天子送行,严将军为帅,足见徐国对这一仗的重视。未战先赏,提拔了几位将领更是鼓舞了斗志。等公荀打点好,返回城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一进来宫城就知道出了事情,却也不紧不忙的往苏韵熙的寝宫去。
一进门就把苏韵熙搂在怀里低声安慰,虽然语气轻柔,但也是口传的旨意不许她去戚太夫人宫中吊唁。
“你是有孕在身的人,怎么能去!”
就这一句,苏韵熙就得乖乖呆在宫中。
“你放心,我已经让薛子睿去办了,定然让她风风光光的走,对外只称思念我父王成疾,不会说是自缢而亡。”
在这宫中算来算去就属戚太夫人和苏韵熙走得近,开始苏韵熙还觉得有些隔膜,可是近来两人聊得投缘,戚太夫人不光说话体己,更是和苏韵熙投脾气,前几日她还给苏韵熙肚子里的孩子做了那么多的东西,怎么就留下“夜深凄冷”四个字,自缢而亡了呢。苏韵熙本就是那种你对我好一分,我恨不得十分奉还的主,对戚太夫人既有友情又有同情,再加上孕妇更加敏感,一时之间情绪难控,非要去戚太夫人寝宫送送她,结果被公荀拦下,怎么都不同意,没有办法,苏韵熙只能让娥黛代她去照应一二,聊表心意。
本就是先王遗孀,地位不算尊贵,更不是盛宠,殡葬礼仪就是按规办事能风光到哪去,正如静悟师太所言,不过是给活人看的。苏韵熙窝在床上辗转,心里对没能给戚太夫人添柱香火心里难受,又想深宫之中她一个女人是如何枯苦寂寞才能潦了此生,不禁唉声叹气。娥黛在一旁值夜,听苏韵熙折腾,以为她不舒服便问了几句,主仆两个聊了起来均是感慨,其实娥黛一直有件事情没说,那日苏韵熙吩咐她去戚太夫人寝宫回来之后王上也在,她怕主子生厌就没言语,可是这两天想来却越觉得怪异。
“主子,那日戚太夫人自缢的时候,手里一直攥着个东西。”
“是吗?”
“嗯,一直金钗。”
“定是先王赏赐的东西吧……”
“呃……主子,当时戚太夫人攥的太紧,宫人们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没拿出来,后来她的贴身侍婢求当事的宫人,说是左右入殓的时候也得握些东西,能不能让她家主子就拿着这个金钗,本来这事挺不和规矩,但我听宫人说要是再用力气怕是得弄坏了遗体,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戚太夫人拿着吧。奴婢也是好奇,便看了一眼是什么物件……”
娥黛停了一下,为难的看着苏韵熙,主要是接下来太过诡异,因为当时有所疑问,娥黛就仔细的看了看,肯定是不会出错的。苏韵熙见她这样便追问道:“怎么了?”
“戚太夫人手握的金钗,和送给主子那一只竟然一模一样。”
苏韵熙一愣,怎么会这样,要说她和戚太夫人感情匪浅那倒不至于,总不能说戚太夫人临终之前还惦念着苏韵熙;若是这金钗本就是一对,当时戚太夫人为何要送她一支?这事情里面定是有些蹊跷的。
苏韵熙面沉似水,一时没了声音,娥黛也不敢言语,不知道苏韵熙心里转的什么心思,半晌,苏韵熙才开口:
“娥黛,明日找人去查查戚太夫人的事。”
“是!”
夜深,主仆两人不再说话却也睡不着,这静夜之中无心睡眠的又何止是她二人。
跳动的火光忽明忽暗,在这黑夜之中把人的脸刻画的异常诡异。公荀借着火光看着画中人,金质步摇翡翠点缀,水天一色的罗裙画的迎风欲展,柳眉细垂红唇点缀,娉婷袅袅笑靥微醉,即便是入宫遴选的纸张画像也知道是个貌美至极的女子。这一身的装扮正是那日公荀在苏韵熙那看到戚太夫人的样子,可是这画中人却不是戚太夫人。公荀把画像扔进火炉,任由火舌吞噬,那刚才还美艳动人的女子,迅速抽缩扭曲失了模样。
“芸媚可别怪我,你的姐妹我让她下去陪你了。”
公荀的脸上不见悲伤,全是一副讥笑,他心中感叹,人如何自保是学会量力而行。那戚太夫人样貌、身姿都不差,若是因为寂寞想借着芸媚的装扮和他暗通款曲,他也无所谓,他父王的女人他也不是第一次动了,他老子生前都管不了何况是身后。若只是这点小心思,公荀自然会留上她些日子,可是公荀只一试探,她却紧张的倒退,若真是想着儿女情丝,那一瞬间,戚太夫人最多是羞涩低头,定会抓住这个时机暗送秋波,可是人在瞬间透露出来的慌乱是掩饰不住的,所以即便表象是这女人勾引他,可是底下深藏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有一件事是显而易见的,戚太夫人知道他和芸媚的事情……当今天下知道此时的人,一个驾崩,一个出家,一个暴毙,公荀怎会留下这么个祸害。
戚太夫人也是没有办法,才会想着模仿芸媚引公荀注意。她同芸媚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阁蜜友,又一道送入宫中,比亲姐妹还亲,芸媚比她晚生几月,便一直“玉姐姐,玉姐姐”的叫着她,什么话都跟她这个姐姐说,她也是真心疼惜芸媚这个妹妹。
与后宫先王算是雨露均沾,即便是宠爱,除了韩太妃其他都是一时的,芸媚心性稚浅,心中憧憬情爱,所以遇见公荀的时候便一头扎了进去,之前她遮遮掩掩,可是没多久戚玉就发现了不对劲,芸媚也懒得隐瞒和盘托出,这种有悖伦常的事情怎是能被允许的,可戚玉磨破了嘴皮子就是没劝住芸媚。
自打戚玉知道了,芸媚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同戚玉说她和公荀的事,完全是一副小女孩情窦初开的欣喜和向往,戚玉听芸媚讲述,知道公荀是个体贴又温柔的男子,事事以芸媚为先,知道公荀不会陷芸媚于险境,何况以公荀的身份地位、朝中拥趸,自然也有办法护芸媚周全,戚玉多少算是放下点心,可终是不安,时常做梦,哪成想竟然一梦成真,芸媚忽然暴毙!若是没有公荀突然领军戍北,公荀生母敬妃闭门修行,戚玉真当芸媚染了什么恶疾!可这突然的巧合都在向戚玉传达着一个信息:东窗事发,帝王之家为了掩盖丑闻,就牺牲了芸媚……戚玉是又恨又痛又无能为力。一个月后先王忽然中风一病不起,没多久就驾崩了,戚玉在这宫中紧紧有的那么一丁点牵挂都没了,她开始恍惚自己为什么要入宫,芸媚为什么要入宫,自己最后会像个干尸一样被这深宫夺去了所有活人的生息,行尸走肉般的死去……直到她看见公荀在苏韵熙耳边含笑低语,她才忽然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她要报仇,是公荀先撩拨的芸媚,为什么现在他是王上,她妹妹却早已烂为尸骨,若不是公荀,先王驾崩后她还能和芸媚一同在后宫之中生活,就同以前一样说着闺阁私话,怎会像现在一般孤苦伶仃!想起她之前隐隐查到的种种,她想着接近太后,却总被拒之门外,想借着苏韵熙,却见她完全钟情于公荀,她太想找出公荀的破绽了,便用了这一招,就算最后没有真相,她也要让芸媚深爱的男子下去陪她,可是没想到这倒成了戚玉的催命符。与老死宫中相比,这样离去到底是福是祸?!
“算是福气了!”许多年后,苏韵熙如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