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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萧写意还在尽心尽力伺候家里宿醉的老大。

刚进萧家时,萧青崖十岁,萧写意才五岁,俩人都在人贩手中受了好几年苦,没读书也没识字,差点废了。多亏萧青崖的生母费尽百般力气找到了自己亲儿子,又看自己儿子手上牵着的那个也可怜的紧,便一同救了出来,机缘巧合投奔到国医圣手萧木的门下。

不知当初萧木是如何从大字不识一个的萧青崖身上看出了他的天赋,从两人踏进萧府的第一天,萧木就选择了萧青崖作萧家医道的传人,贴身教导,反而把早慧的萧写意交给了教书先生。

对于十岁还不大识字的新儿子,萧木的教导方式也很简单粗暴,直接扔了本黄帝内经,“我儿就从这里开始习字吧。”

教书先生用手指轻轻推了推桌上的三字经,“萧国医,童子们大都是从更上口的书念起的。”

“我儿以后要成为救人治世的国医圣手,不需上口,只需上手。对了,一天只下午的课就够了,上半日得陪我看诊。”

教书先生默默收起了三字经,看着刚吸了口自个儿鼻涕的萧家长子,不忍地叹了口气。

萧青崖的看诊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萧木刚当上第一国医,第一把火就是敞开太医院大门,接纳平民百姓,且无论任何价格,都仅收基本问诊费,药材什么的全都白给,只有一项特别的规定,必须得平常大夫治不了的病,才能过来请御医们医治。这招既用御用大夫们的业余时间救了百姓,又将民间各种疑难杂症带进了太医院,最后录进了归月的医书典籍里。

他仿佛生来就是要造福百世的。

唯一没被造福的就是他刚收的长子,启蒙阶段就得跟着他看遍脓疮血污,闻遍屎尿臭屁。这儿子也没另他失望,天资一般却相当勤奋,不到一年竟然就将药库里大部分药草的名称药性记得溜熟,拿着他的药方就能配药。

一日,萧木为一老百姓写好了药方,转头想拿给儿子,却看见这小子早包好药站在一旁,睁着那双清透的眼睛等他发号施令。

萧木觉得时机到了。他送走病人,坐到自己儿子面前,“小子,明日我就能开始教你医术了。”

年幼的萧青崖喜不自胜,打了那么久的药,终于能真的开始学为什么打了。他红着脸,揉着衣角,羞涩道,“谢谢.....爹。”

谁知萧木换上一幅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可是在这之前,爹需要跟你讲讲我们萧家医道的家训。”

萧青崖不得不严肃起来,吞了下口水,“是。”

“这些年你跟着我宫内宫外看过不少病人,你觉得哪位最高贵?”

“那定然是...皇帝陛下。”

“哪位最低贱?”

“......”这个问题年幼的萧青崖想了好一阵。在萧木的政策下,最终送到制药司大夫手上的都是疑难杂症中的佼佼者,能有幸被萧国医诊治的那是一个比一个惨,要一下说出谁最低贱还真不简单。

“莫不是城东李大人家的第十三房小妾?”

萧木愣了愣,回想起那个卖身葬父,生不出儿子被毒打,最后患上吃什么吐什么的怪病,诊断出来是心疾的小妾。他暗想,好小子,竟也能明白心病最苦的道理。可他还是狠下心,板起脸,失望透顶地站起身,

“看来你还不适合学我萧家的医道。”

年幼的萧青崖心理和脸皮都还很脆弱,当场吓哭了,哭到喘不过气,可萧木管也不管朝外走,被萧青崖一路从制药司哭着追回了家,守在萧木的书房门口继续哭。

“阿青?”

当时萧写意刚完成早课,听见动静跑出来,见萧青崖哭的伤心也不敢上前打扰,只敢躲在树后偷偷唤他。

萧写意在萧青崖加入前还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野孩子,在遇上同样不幸落入贼手的萧青崖后,才第一次有人牵他的手,教他说话。从出生起就没怎么说过人话的萧写意学的第一个词就是那个人的名字。那是未到萧家之前只有他们相互知道的小名。

“阿…阿意?”

被自家小弟瞧见哭成这样,萧青崖相当窘迫,连忙转过身抹干了泪水。

“阿青…疼?”萧写意当时说话还不大连贯,看见萧青崖哭直觉他跟以前一样受了虐打,迈起刚蹲了马步还双股颤颤的螃蟹腿,挪到萧青崖身边,将他一只手拽下,左右看了看,

“阿青,没打?”

萧青崖绷住脸,嘴角还因哭的太猛在抽抽,“大人…爹跟那些人不一样,只是在教导我,我笨。”

萧写意话少,也不大会安慰。他听萧青崖说自己笨,也没有立即反驳,犹豫半晌,与萧青崖拉开一段距离。

萧青崖看他表演。只见他双腿弯曲,双拳向前,气势汹汹地…扎了一个马步。

“阿青笨,我来保护。”

萧青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星空之下。

“莫非被扔到野外了?”

细看才发现,那都是自己脑子里的星空,因宿醉冒出的金星。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萧青崖吓得一哆嗦,转头见萧写意正坐在桌边。他揉揉眼睛,将金星打散,开口先喷出一个酒嗝,“阿意?什么时辰了?”他尽量将语气放得模糊又无力,企图挣得一点辩驳的余地。

“用过午饭了。”这句话没主语,但很明显吃过午饭的人里不包括或睡或醉躺了小半天的萧大公子。

萧青崖摸了摸肚子,抿嘴看着萧写意。他本来脸色就比一般人苍白些,身形又瘦削修长,平常精神好点时倒真是一幅清贵公子的模样,如果不开口甚至还有点仙气,风一吹,鼓起双袖,萧写意都怕他真的丢下这个家飞走了。

可宿醉之后,萧青崖大概被酒里的妖精吸干了最后一层血气,脸色从苍白变为惨白,眉头紧锁,双颊凹陷,撑着对红眼可怜巴巴的瞧着萧写意,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

这下老实了。萧写意迅速将人打量一圈,“睡好了?”

“睡一阵醒一阵。”萧青崖讨好地拍了拍床沿,“小意莫不是一直在等我起身?隔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坐。”

“这次回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萧青崖抓着被褥的手一僵,哪知萧写意根本不给他辩驳的余地,“不仅对郭家,还有这次来吟月,带着我跟老三,你怎么打算的。”

萧写意看着萧青崖惊讶地睁大了那双红眼,“怎么,兄长为家里做了哪些打算,我没有资格插手,也没有资格听吗?”

萧青崖到底想做什么,萧写意不明白,可他太明白萧青崖为什么要做。

萧木对他的恩情太重,他将一棵泥里的烂苗扶起,养成了叶绿枝长的小树,可当感恩戴德的小树还没回过神,他就以最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从那以后,深入骨髓的愧疚和恨意就将萧青崖永远压在那人离开的那一天,要让他走出来,非得把那沉甸甸的恩情还完了不可。

“咱站稳脚跟,见过长辈们就回去。”

“你要为萧家平反吗?”

萧青崖笑了,干裂的嘴唇沁出几丝悲凉的血红,可那语气偏偏是戏谑的,“我现在能靠着你这个能干的弟弟混吃混喝就很满足了,凭白去折腾那些作什么?”

萧写意猛地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却因为手上还未恢复的烫伤不得不放开。他怒视着萧青崖,只见萧青崖笑容不改,仿佛带上了一层厚若磐石的面具,连最坚硬的利斧都无法在那张脸上凿出一丝裂痕。房内安静了半晌。

直到萧青崖听见萧写意几不可闻的呢喃,“让我帮你。”

“还是我帮你吧。”萧青崖盯着他捏紧的拳头,叹了口气。

萧写意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抬起手,“帮什么…”看到自己手心的烫伤,立即不吭声了。

他举着手,“你…你怎么知道…”

“自己的弟弟在面前握拳都握不紧,我还不知道?”萧青崖掀开被子起身,从柜子里掏出一瓶膏药,朝萧写意招招手,“过来。”

萧写意走过去,自觉的伸出爪子,被萧青崖拿捏在手里,

“啧啧,怎么烫的,下厨也不会烫这种地方。”

“就…就不小心烫的。”

萧青崖挖出一点褐色的膏药,轻柔地在萧写意的掌心点开,“疼吗?”

“…不。”萧写意感受到对方手指在自己掌心肆虐,一点又一点,酥麻从掌心传到心口。他只能尽力忍住心中的悸动,多说一个字就会露出端倪。

萧青崖将烫伤的部分全都盖上药膏,又拿出纱布,一层层裹住,边裹边念叨,“这是清凉化淤的,还好我有准备。这么大人,还管不住爪子,不知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这伤至少得耽误小半月,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

萧青崖包好药,还故意在萧写意手背向外的方向扎了一个蝴蝶结,萧写意也不敢反驳一句。

“我看我该早点给你找个小媳妇儿,以后这种事就让你自己媳妇儿来做。”

这句算是点燃了炮仗,萧写意一下子挥开萧青崖的手,羽睫因怒火颤动着,

”以后绝不劳兄长操心!”说完就走,还砰地摔了门,留得萧大公子在原地摸着后脑勺,

“这小子,怎么还开不起玩笑了。”他放下了手,看着萧写意离去的方向喃喃道,“总不能让你…一直跟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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