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公子想请韶侧妃回本家一趟,劳烦您帮忙传报一番。”
一个鹅蛋脸小巧,身量高挑,穿着紫苏蓝皮连着丝袖,头挽着两垂耳圆子般大小的发髻的可人在雪中撑着伞敲起禁王府的府门。
守夜的人告知了禁管家,层层上报到了杜誉周耳中。堂前案前,衣着黑棉衣,外套绣着银丝白鹤,腰间盘系着红珠盘玉扣,头上对应地配带了一对血滴色彩的冠玉。剑眉星目,不近人情地瞌目一笑。再次睁眼喝着禁管家特地备好的碧螺春,思忖开口道:“他家出了那种差事,不知明哲保身,竟还想把夫人推进火坑,去填土坑里的缺口,还真想了出来。”
禁管家在一侧陪笑,“殿下,这毕竟是夫人娘家的事,出了事看在我们禁王府的面上也不会多加为难。”
杜誉周缓喝一口,直言道:“韶华管了这事,虽说护住了妹子,但要官家知晓了,他仕途也差不多到了尽头,我那位姐姐可容不下包庇品质不端的人。也罢,你去把那位娘子送到夫人住处。”
“唉!”禁管家得了命令,赶紧下去准备。领着女子去了韶冬新入的翠玉阁里候着。
“叔,夫人怎么还没醒。”候了小会,女子明显有点不耐烦了,急躁地问道。
禁管家这人精一眼就看出她再想什么,打扮了这么精心,来此的目的终究有些不纯。看着年纪虽不大,但心眼还挺多了。想到杜誉周一心系在韶冬身上的样子,难免痴笑了下。只把人在哪里,不去管她。
快到午时,桃红才去把韶冬喊醒,备好菜名,派人去小厨房开小灶。
韶冬夜夜梦到过往的事,惨死的样子刻在记忆里,愕得恶梦连连,已有多日没睡得安稳了。今日起得晚些,脸色倒是恢复起往日里的红润,不再如死人般死气沉沉。
“小姐,午时了。等会吃完饭,阿桃陪你出去散散食。”桃红为韶冬更衣时,笑得甜甜。
“外面好像有点吵闹,可是出了什么事。”刚睡的韶冬散落着秀发,打着哈欠虚糯地看着桃红问道。
望着主子起腰的发梢,桃红愣了愣,犹豫回道:“本家那边好像香小姐出事了,想让你回去主持大局。”
“以前他们对小姐比起疼爱,苛刻可是更多。小姐你要是一去,就相当于进了豺狼的窝,进去容易出去可比登天还要难。”
听着桃红字字点题的忠告,韶冬想了会,觉得还是要去趟一下这次的浑水,韶家和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韶家倒了,她背后也没有什么支柱了,一介弱女子想以后和离后再开展生活,恐怕会难上许多。
韶冬穿好衣衫,拿着桌上的金钗随意挽了个妇人的发髻,便出门会客了。出了内室,来到外屋内的大厅,见到那翠绿似的倩倩姑娘,喊了声人,“杏儿”
女子抬起杏花似的圆彤彤的眼,注视着往日里最不起眼大姑娘,现在宛如天上惊鸿仙子的人物,神色惊愕着,脸上的不敬退了一干二净。
“禁叔,你给我一辆马车,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禁管家连忙接上话,对着韶冬笑道:“夫人,不用担心,奴才一早就备好了。”
“有劳了。”
看着府里的女主人怎么有礼貌,禁管家很是欣慰,比起从小带到大还不懂礼貌的杜誉周,他可是太喜欢韶冬了。
才走到后门口,就见到他的小主人在屋里拿着书装模作样地等着人。
他的小姑娘穿着黄鹅色调的半身短袖衫,内里扣着白婵娟袖扣。以前少女落发被梳了起来,挽成一个妇人髻。纤瘦好看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
倒让杜誉周心跳了一下,错过视眼为自己来此找了个借口,缓步去接韶冬,“我好像没有陪你回门过,趁这次随便回去见见岳父祖母,熟悉一下家里的兄弟姐妹。”
韶冬被人拉着,手里冰冷的温度被温柔地化为炙热,热度包裹在韶冬的心口。
从握住的那一刻,杜誉周不由地皱了眉头,不悦地盯着韶冬身后的桃红。不自觉地握紧了韶冬冰冷的手,责怪道:“冬日里多数冷,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冻出病来。”
说着不知又想起什么,转头对韶冬说道:“上次春猎陛下给我一件狐狸毛,今日就让人给你做件衣服。”
“这也太贵重了。”韶冬正要张口回绝,就被杜誉周给拦下了,“你好歹出去也是亲王侧妃,象征着禁府,本是你应得了,推辞什么。”
听着杜誉周体贴入骨的话,再看到眼前人尚且俊朗的脸容,和温文尔雅的气质,韶冬默默地老脸一红。
“走吧!”
杜誉周领着韶冬上了马车,一路无言。
板石上堆积了满满的青苔,马车滚轮路经此处,也不由一滑。
冲力压力下,马车带着无法阻止的惯性往前倾斜。坐在窗边的韶冬不得冲了出去,杜誉周眼疾手快地勾住了她,温和提醒道:“小心些!”
韶冬:“…………”
尴尬了一阵子,韶冬嗯了声回应到。
没过多久,便直达韶府。
韶华在门口等了不下于半个小时,对于这个庶妹,挺对不住她了,让她为了韶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牺牲。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回来,他自然等了焦急。家里的仆人见风雪大,想要请大少爷到暖阁里等,都被韶华给撵了回去。马车一到,不顾身份直接跑到马车边,伸手想要将妹子给扶下来。
不料与刚旋开帘布的杜誉周对了眼,冷淡深黑的眼只看了眼,韶华立即往后退。让出位置,等着杜誉周下来。
“兄长,好久不见。”
杜誉周眸中带光笑,嘴边拂过笑意问候韶华一番。
韶华拘手行了个礼:“殿下千岁安康!”
“都是自家人,礼数就免了吧。”杜誉周笑着扶着韶冬下车。
对于杜誉周突然到来,韶华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今日准备的饭食明显不符合杜誉周亲王的身份,计划着重新准备一顿。
杜誉周稍眼跟在韶华身后,笑眯眯地提议要去看看韶冬以前的闺房。
韶冬以前的住处有些简陋,屋里一具想样的家具都没有,大部分都是韶香用过淘汰后了。常时间不住人,加之又无人打扫,地上布满了灰层。
韶冬找了个借口,回绝道:“祖母还在等着。”
“也不好让老人家一直等,这事怪我思虑不周。”知晓韶冬背后的不愿,顺着台阶下。
路过庭院时,树下雪花突然落在韶冬头间,纷纷扬扬扑满了一头。
杜誉周伸手抖开韶冬的雪花,脱掉衣衫为韶冬取暖。
远远跟在后面的杏儿看了有些冒火,感叹韶冬命好。
“还真是恩爱!”韶华绕过杜誉周,偷偷地和韶冬打趣。
韶冬白了个白眼,低语回怼,“没个正经形。”
杜誉周走在后面宠溺地看着他们打闹,观察韶华的人品。
看他在家的作风,想来也是个宠妹妹的好兄长,但太重亲情不好。
杏儿见韶冬和韶华越走越远,杜誉周四边无人,心里的不堪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今日她打扮如此好看,如果被杜誉周看上,选进府成为通房。日后诞下麟儿,地位可就一跃千丈了,成为尊贵的妾房,比这韶家当下人,日子可要好多了。
“殿下!”
杜誉周顿了顿脚步,揣着袖子等着这娘子的下话。
不见杜誉周接话,杏儿有点犯怵。可一想到以后穿金戴银的日子,和方才待韶冬轻柔温情的动作。心里打定主意觉得杜誉周是个脾气不好的、善待下人的人,也不是多么怕了。正想着找对话去露面,可杜誉周见她长久不说,不耐烦地加快步伐离开。
拐了弯,入了林子深处。
雪花打在竹叶上,铮铮声间里,瑟杀在空中。
一位面相和蔼的老人坐在碳火边,直挺背等着他们?见到杜誉周,愣了下,要去行礼,被连忙快步的杜誉周搀扶过去,免了礼数。
“老夫人,可是吾辈的楷模,晚辈怎么让长辈对此行礼。”
杜誉周细看韶涵,虽年过七十,半载入土,面相衰老,但骨相里依旧可见当年的风范。
韶涵被杜誉周夸得心情大悦,话也多了起来,“上次殿下害了病,老身就一直挂念殿下。如今挺过来,外面都是我韶冬冲喜的功劳,说她是个有福气了,但依老身看,是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祖母缪赞了,这是冬儿的功劳。”杜誉周和着稀泥,笑着讨韶涵欢心,“祖母今日叫韶冬来这边,可有什么重要的事?”
“吃吃饭,家里添了新人,想让冬儿认认。没有想到殿下会突然来,只准备了些粗茶淡饭,也不知道合不合殿下的胃口。”
杜誉周等了就是这一刻——
他本来想看看司甘肖会怎么处理这事,不过从韶涵的话里可以知:“司甘肖屈服了,韶香大概是嫁于他为妻。”
“那他们人呢?”
“香儿还不快出来,等着殿下请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