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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北风卷地白草折

北风呼啸,天空已飘起了雪花。稀疏于晨,浓密于黄昏时分。由稀到密,直至越来越大。所有的寒冷苍凉,似乎渐渐地汹涌掠过来。

只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漫天皆白。

可慕怡衣的梦里,却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

梦中的江起云,上一秒钟还在朝她微笑,温和得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下一秒钟笑容却突然变得僵硬,凝滞在脸上,直至面无表情,然后沉默着看着她,眼神空洞,哀痛万分

渐渐的,江起云的身影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最后,彻底的消失不见

起云,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怡衣一直在黑暗中奔跑,没有方向地奔跑。一直用手去抓,哪怕只要能触及到江起云的指尖,也会有一丝温暖和希望,可终究,却是一片虚无。

这是个可怕的噩梦,好漫长,好漫长

怡衣突然惊醒,惊恐地睁开眼,冷汗涔涔,心有余悸。

可是意识仍然有些模糊,仿佛还深陷在那场漫长的噩梦中,只觉得无比得压抑和悲伤

她头痛欲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努力静下心来,拼命回忆。

怡衣蓦地瞪大了眼,她想起了在燕山白桦林里发生的一切,身强马壮的辽人,身负重伤的起云,呜咽哭泣的巧春,还有自己被掳

她立即惊慌失措地坐起来,猛的掀开毯子。

幸好

自己衣衫尚齐。

她舒了一口气。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营帐,以厚厚的毛毡围成。

帐内生着炭火。可怡衣浑身仍是瑟缩,只觉得寒彻心扉。这种寒冷,是自心底涌起的一种屈辱与恐惧。

想到被这伙蛮夷掳来至此。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怡衣的泪光,顿时凝结成漫无边际的哀伤。

她愤恨。

她不甘。

就在她准备下床,想着仔细窥探一番,以便伺机逃跑时,帐门突然被挥来,走进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随之营帐里灌进了几许冷风。

慕怡衣不禁打了个冷噤。

抬眼一看,是他

是那个蓝眼辽人

怡衣顿时神情紧绷,惊恐万分。

“你,你不要过来”

她戒慎地盯着他。

见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耶律桦站在床沿,噙着嘲弄的笑意,一只手微微搓着下巴新生的胡茬子,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一双蓝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好像在欣赏一只逃脱不了的猎物。

突然,他双手撑在床沿上,向她靠近

怡衣缩在墙角,无处遁形,只能别开脸。

呵。

这只受惊又戒慎的“小兔子”

有趣极了。

那一低头的抗拒与紧张,在他眼里,倒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怡衣的脑袋轰的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啪”的一声,怡衣又气又恼,情急之下一巴掌打了过去。整张脸红得像能滴出血来,屈辱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刹那间,耶律桦怔住了,有些不可思议。

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竟然打了他一巴掌。

至今还没有女人,敢如此毫不留情地打他。

好,很好

勇气可嘉

他放开了怡衣,眸光如电地盯着她,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此刻的怡衣惴惴不安,她既害怕惹恼了这个强盗,可是又感到无比庆幸,因为毕竟是自己的那一巴掌,让这个强盗停止了对自己的欺负。

她勇敢又冷傲地与他对峙着。毫无畏惧地看向他,眼神决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耶律桦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但同时,另一种感觉让他清楚地明白了一个事实。

她那如此厌恶的眼神,愤恨的神情

她,不喜欢我这样

耶律桦突然醒悟过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等了那么多年,我要的,是她可以心甘情愿。

难道不是吗

而不是如此刻一般如临大敌,视我为强盗。

他自嘲地笑了笑。

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是为自己刚才一时的情不自禁和粗鲁,而产生的愧疚感吗

还是自信地以为她会认出自己

或是被他霸气的魅力所倾倒,而产生的自负感

要知道,他耶律桦可是大辽第一勇士,走到哪里,引起族民们的欢呼,倾慕他的姑娘不计其数。

他确实是没想到,她对他竟然如此厌恶愤恨,宁死不从,自己心中涌出的挫败感

他不知道。

但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是,自己的这种情愫,绝不是巧取豪夺,也并非是毫无顾忌。

他喜欢她,所以珍惜她,在意她,顾及她的感受。

他一直是个清醒而自律的人。

而她,也一直是他心中最圣洁的仙女,就像天山上的雪莲,珍贵而美好。

他是做了强盗一般的行径,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掳来。

他耶律桦对着真神,对着狼图腾,对着草原上空的雄鹰起誓,他一定会珍惜她,爱护她今后定会好好对她

不仅仅是因为幼时的那一次相遇,她对他的恩情。而是,他早已经对她铭记于心,情根深种

耶律桦没有说话。

彼此对峙着,沉默着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带着一丝微妙。

突然,他转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怡衣一下子瘫软下来,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拼死搏命,视死如归的打算。

就在她精神极度紧绷之时,这个辽人突然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营帐。

这算是放了她一马吗

她有丝疑惑和不解,但更多的是庆幸。她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挥开帐门的那一刹那,外面一阵阵冷风夹卷着点点雪丝,呼啸着过来。

耶律桦顿时清醒了。

刚才心中的烈火,也随之退去了。

只有凉风,才能醍醐灌顶啊。

呵。

抬眼望去,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雪夜。天地间空灵灵的,只有寒风在喘息

耶律桦负手站在雪堆旁,眺望着远方,若有所思,任思绪飘飞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孑然茕立。

任由点点雪丝,散落在发间。滚着锦貂毛的黑色披风,在寒风中猎猎飘扬。

他拿出随身的陶埙,粗粝的手指轻轻抚着上面的云纹,细细端详起来。

这个陶埙是母亲所赠。大如雁卵,通体黑漆,描绘云纹。埙体有六个音孔,前四后二。

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拿出这只陶埙。

他们契丹族是游牧民族,而陶埙曾是诱捕猎物所用。所以族人们都会吹奏这种古老悠久的乐器。

他们草原儿女,开朗豪爽,同族人们说话时,一贯是用高频调来喝酒交流,谈笑风生。陶埙与之相比,显得格外柔润。

他喜欢陶埙,喜欢这种豪爽之外的柔润。

埙之为器,立秋之音也。平底六孔,水之数也。中虚上锐,火之形也。埙以水火相和而后成器,亦以水火相和而后成音。故大者声合黄钟大吕,小者声合太簇夹钟,要皆中声之和而已。

而陶埙,便是中音之器。

正五声,调六律,刚柔必中,轻夺迷失,将金石以同恭,启笙竿于而启批极。

耶律桦不爱钟、磬这些尊贵之器,而独爱这种古朴之器,音色朴拙抱素,独为天籁。

他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古朴醇厚的音色,飘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上,空灵灵的雪夜里,低沉婉转。

这陶埙声里,说不尽的款款柔情,道不完的丝丝惦念,都化作金风玉露,叹尘世孤芳。分明泄露了主人无奈孤寂的心境。

母亲,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那么记恨于我我怎么才能赢得她的芳心

墨色的披风随风飘扬,耶律桦孑然茕立的背影,在茫茫雪夜中冷傲而孤寂。

“唉”不远处的一个红发辽人叹了口气。

他是耶律桦的侍卫述罗烈。

自五年前在战场上被耶律桦所救,便忠心耿耿地一直跟随着。他从没见过一向果敢霸气,战神一般的将军竟会如此哀伤脆弱。

孤独凄清的陶埙声,令他看起来像只受伤的野兽。

不就是一个大宋女人吗

我过两天从奴隶堆里,搜罗挑选几个有姿色的女人给将军。

述罗烈暗想着。最是怀柔白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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