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季怀阳的话,众人各自惊出一身冷汗,心说这老家伙还真敢说。
禁足一年?
何姝心中打鼓,这一年过去,再出来,还能有我说话的地方?
阮冰兰得意的看向何姝,“也是,太后身份尊贵,也只有自罚己过。既然已有先例,那妹妹是否该效仿圣德皇后呢?”
何姝见此刻邓酌仍是一脸从容,心中不解。
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怎么感觉连他都在阴我呢?
她挺了挺身,环视百官,“哀家不会自罚己过,因为哀家不曾犯错。胡氏无论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杀害,都与哀家无关。哀家也不会为这件事负任何莫须有的责任!”
阮冰兰失笑,拿起那珍珠耳坠,“那这个又如何解释?”
何姝盯着那耳坠仔细的看,难道有两对一模一样的?
应该不会,她们敢这么来质问我,也不会如此轻率。
这耳环究竟是怎么落到胡氏身上的呢?
是谁偷了么?
“妹妹想不起来了?”阮冰兰又问。
大殿上又是一片死寂,邓酌这时扯唇一笑,“太后不记得耳坠如何不见了,是因为有人,蓄意偷窃,又怎么会让太后知道呢?”
“蓄意偷窃?你的意思是,哀家的耳坠真的被人偷了?”
“是的太后。”
“被谁偷了?”何姝追问。
不等邓酌开口,阮冰兰道:“邓酌,你对妹妹一向忠心,这个,满朝上下皆知。不过,事关人命,你该不会打算随便找个人来顶罪吧?”
邓酌一笑,“呵呵,阮太后身边的人,怎么会是随随便便拿来替人顶罪的呢?”
这话一出,峰回路转。
殿上文武不觉又竖起了耳朵,有隐情。
阮冰兰心里咯噔一下,“你这是何意?什么……哀家身边的人?”
“太后这对珍珠耳坠看似平常,却是数年前山东巡抚进献的稀有之物,在光照下会散发蓝色的光。世上仅此一对。如此特殊的珍珠如何不引人注意呢?那日,太后病体刚刚康复,阮太后亲自探望,出来时,阮太后身边的白荷,不慎掉落一物,随后又慌忙拾起。虽只是眨眼之间的事儿,却因掉落之物幽幽发出蓝光,而被附近的人恰巧看到。”
阮冰兰闻言,眉头不断颤动,方才还从容淡定,此刻渐渐露出了慌乱。
朱慎锡皱着眉,仰着小脸左右观察两个太后,懵懵懂懂,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文武的目光因邓酌的话聚焦到阮冰兰身上。
阮冰兰强作镇定,“邓酌,你如此说,是要污蔑哀家,偷走这珍珠耳坠了?”
“阮太后还未见证人,怎就知道一定是污蔑呢?”邓酌道。
阮冰兰浅笑,“世人皆知,在这整个内廷,就数你邓酌最大,你若指使,让个下人做伪证,哪个宫人敢违抗?”
“邓酌是可以指使宫里的宫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指使的动的。”邓酌向何姝躬身,“太后不妨请证人入殿,亲自问问。”
何姝一怔,“对,带证人入殿。”
一声之后,在所有人的瞩目下,一个四十岁上下,一身太监服的人走了进来。
此人躬身入殿,猫腰一路小跑,来到殿中不敢抬头,一躬到地,“老奴见过陛下,两位太后。”
众人一看,有人脱口而出,“这不是陈太妃身边的刘公公?”
邓酌道:“当日亲眼看到珍珠耳坠从白荷身上掉落的,正是前去探望何太后的陈太妃。”
刘公公再躬身,“陈太妃当日确实看到了,还以为是何太后的赏赐,故而未曾多想。但听说这耳坠是在奉圣夫人衣袖中找到,这才又想起此事。因为陈太妃乃后宫之人,不便上殿,这才差老奴前来,陈清原委,以免冤枉好人。”
刘公公说完,便退出了大殿,阮冰兰脚下一软,险险瘫在地上。
于国贞暗挑眉梢,心说这下有好戏看了。
果然,刚才还被整的焦头烂额的何姝,顿时舒展了五官,垂眼俯视阮冰兰,“哀家就说怎么总是找不到这耳坠了呢,原来在姐姐那里。”她又看向朱慎锡,“皇帝这回看清楚了吧?容不下你乳母,不是哀家,而是……”
“不是我……”阮冰兰最怕朱慎锡对她疏远,她一把拉住皇帝的手,“相信母亲,母亲绝不会做任何伤害皇帝的事。”
“现在证据确凿,阮太后是否也该如自己所说的,……要自罚己过呢?”邓酌双手往袖子里一揣,副蔫坏的样子。
阮冰兰眼角抽搐,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邓酌方才原来一直都在给自己挖坑。
这时,一个小宦在侧门朝吴瑾暗暗招手,吴瑾抽身过去,小宦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吴瑾脸色骤变。
吴瑾回来后,朝皇帝和两个太后躬身,并将小宦刚才交给他的一封信递了过去。
阮冰兰一把抢过,打开一看,眼角闪过一丝光亮,“是,是……”她一拳砸在自己胸口,当殿痛哭,“白荷,白荷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啊?!呜呜……”
又在装什么可怜?
何姝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那封信,这么一看,原来是白荷的绝笔。内容竟是她窃取自己的耳坠,杀害胡氏,还利用耳坠栽赃嫁祸的过程。而她的目的则是因为希望自己的主子,无论在后宫还是皇帝心里的地位都更加稳固。
何姝就静静的看着她表演,心说这个人,真是可以,偷窃嫁祸,连最后的退路都找好了。
白荷……?
也是你杀的吧。
阮冰兰哀嚎一通之后,面对殿下一众文武,抽泣道:“都是哀家的错,是哀家教导无方。白荷犯下大错,虽畏罪自杀,但身为她的主子,哀家也要一并认罚。为了替白荷赎罪,哀家自今日起,便禁足寿康宫,一年不出。”
阮冰兰又一次故技重施,就像多年前,她在先太皇太后面前,自领罚前往皇陵守陵一样。
……
*
散朝后,陈正与季怀阳并肩出宫,于国贞随后跟上,在靠近二人时,带着几分嘲讽道:“二位大人是否后悔了?早知有今日局面,就不该接阮太后回宫的吧?”
说完,他乐呵呵的扬长而去。
望着于国贞远去的背影,季怀阳深深叹了口气。
陈正顺着季怀阳的目光看过去,“阁老因何叹气?”
季怀阳道:“唉!老夫没能尽到师责啊。”
陈正一笑,“我以为阁老也后悔了。”
也?
季怀阳顿时沉了脸,震惊的看着陈正,“陈正!你这是何意?”
陈正换了口气,望向前方没有尽头的青砖道,“何太后为了富国强兵甘愿以身作则节衣缩食,反观陛下,却在某些人的唆使之下,为一乳母建陵立碑。这其中,孰对孰错,阁老还看不清楚吗?”
“有错,那也只能说是我这当老师的错而已。”季怀阳倔强道。
陈正摇了摇头,“你我是忠于陛下,但是,若为了陛下成年后顺利拿回朝政大权,就任由一个一心只知勾心斗角,搅乱朝纲的女人这般胡闹,你我岂不是本末倒置,一个不小心,便成为这千古罪人。”
季怀阳颔首深思,徐徐道:“阮太后已在寿康宫禁足,这一年,我一定要让陛下学会明辨是非。”
***
回到慈庆宫,邓酌在进入殿内前挥手打发走下人,打算与何姝说说阮冰兰的事。
大门刚刚关上,邓酌刚说了半个字,何姝忽然转身,冷不防的一头扎进他怀里。
邓酌身子不觉一僵,惊讶的俯视忽然钻进自己怀里的这家伙,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扑通,扑通……
我来是要和她说什么来着?
“你终于回来了……”
何姝此刻的声音在邓酌耳朵里,就好像靡靡之音,听得令人魂不守舍,心绪不宁,双手不自觉的想要环抱住她的身子。
片刻之后,他将要抚在她后背的手掌还是重新放下了。
闭眼吐出一口气,“太后这是在做什么?”
“我想你……”
邓酌:又有人给她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书?
“尽管你不承认,但我能感觉到,你也是喜欢我的。”
邓酌不屑的扬起眉毛,“我只是喜欢听话的而已。”
何姝抬头仰视,邓酌还是那副傲娇臭屁的样子,丝毫没有半点像她一样有小别重聚的激动。
哼,我真是自作多情。
她狠狠在邓酌心口上一戳,转身飘开,“太监都是没有心的吗?这样表白,也无动于衷?”
当她手指离开他胸膛的瞬间,邓酌感觉自己的心,几乎快冲破了身体。
他凝视她妩媚的神情,有个冲动,让他想去将她重新揽进怀里。可是……
行会死灰复燃,还发现了我隐匿宫中。
我还能在这里陪她多久?
他定了定神,双手往袖子里一揣,“方才在朝堂上,太后似乎恨的邓酌咬牙切齿啊。”
“还说呢,这么大的事儿,你早就知道,居然也不告诉哀家一声。就由着哀家在殿上被那母子俩诬陷却无法辩驳……?”何姝剜了一眼,“你当时一定躲在门外,看着哀家焦头烂额的样子偷笑来着吧?”
邓酌往坐榻上一坐,端起茶壶,给自己和何姝各倒了水。
“我也是才得到消息不久,听说有人从胡氏身上发现了太后的耳坠,料想她们会设计这么一出戏,所以暗中调查,发现那日原来陈太妃也去过慈庆宫,还恰巧撞见白荷掉落耳坠。”
“幸亏呀,这事真要多亏了陈太妃。回头哀家一定要去当面感谢。”何姝端杯,饮水时眼睛透过杯沿瞄向邓酌,“对了,封天.行会,查的怎么样了?”
邓酌道:“抓了几个人,但背后的主人,还是毫无线索。”
“我听李长庆说,你拿自己当诱饵,想引那个人出现啊?太危险了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何姝抿抿唇,试探道:“你为什么这么急于铲除封天.行会?其实他们对朝廷的影响也不是很大吧?莫非……你和他们有什么私怨?”
邓酌目光微沉,先偷看我洗澡,现在又来试探,她果然是在怀疑。
“太后莫不是在怀疑邓酌什么吧?”
何姝眼珠转了一圈,随即忽然拉住他的手,来到靠墙的全身镜前,与他并肩站立,对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像,左右欣赏。
“我就是怀疑,与我这么般配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太监呢?”说完,她仰脸看向邓酌,笑盈盈的,“你说是不是?”
般配……
什么话到她嘴里都是叫人哭笑不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