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
他们停在了小岛上,怪物已经彻底潜入了海底,两人呆呆看着那颗树,不为别的,只因它太美了,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美得不似这世间该有的。
雾修翎却比楚煜多了一分别样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觉得难过,觉得……心痛。
“阿翎……”
那不是楚煜的声音,谁?谁在唤他?
“阿翎……”
声音还在继续,他痴痴地看着那棵树,双脚不受控制的往前走去,在手触及到树干的那一刻,他的脑中瞬间出现了一个人的声音。
“阿翎,我们把它救活吧?”
“阿翎你看,它长大了!”
“阿翎,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阿翎,你说它会结果子吗?”
“阿翎,好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不去理会那些世俗之事。”
“阿翎,你等我……”
“阿翎!”
楚煜的声音响起,将雾修翎拉回了现实,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树,泪水从眼眶中流出,那个声音他没听过,却让他觉得无比熟悉,熟悉到他一听到那个声音就悲伤的不能自已。
楚煜快步走到他身边,看到他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时大吃一惊,他看到他眼中的悲痛,还有……绝望,这是他第一次见雾修翎流泪,看得他心口一揪一揪的疼,他将人揽入怀中,轻柔的拍着他的背,雾修翎还在流泪,泪水浸湿了楚煜的衣衫。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回抱楚煜,他只是一遍一遍的想着那个声音,那个人是谁?是他认识的人吗?是的吧……不然怎么会唤他阿翎呢……他脑海中倏地闪过一名身穿黑色衣衫的男子,只一瞬便令他头疼不已,似乎有一根针刺痛着他的神经,他一把将楚煜推开,捂着头痛苦的蹲下了身。
楚煜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焦急不已,恨不能替他承认这份痛苦,他不知道雾修翎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淡云烟内,阙隗看着碎了一地的锁灵珠碎片,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温和模样,一双眸子阴沉的可怕,他呢喃道:“封印松动了……”
可是为什么?他想不通,他将雾修翎的记忆封存了两千年,从没有松动的迹象,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意外?是因为那个人吗?
一想到那个人他就恨的咬牙切齿,一张脸变得狰狞可怖,他气急败坏的将屋内的东西砸了个遍,噼里啪啦的响声传出屋外,听得屋外的人心惊胆战。
“大长老怎么了?”
“不知道。”
“我们还是离远点吧,别被迁怒了。”
“对,快走快走。”
阙隗撒了一通气,气喘吁吁的坐到了床榻边,看着一地狼藉的碎片,心中恨意滔天,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只要那个人一出现,事情就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真恨不得将那个人碎尸万段,可是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恨意压了下去,开始思考对策。
想再将雾修翎的记忆封存是不可能的了,他必须在他记忆完全恢复之前将人除掉,否则……他双目微眯,心中下了决定,计划要提前了……
雾修翎蹲了半晌,头疼之感渐渐散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迷茫,他看到蹲在他身边的楚煜一脸担忧的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只得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阿翎,刚才……怎么了?”楚煜开口道,方才雾修翎那绝望的眼神真的让他慌了。
“那怪物呢?”雾修翎反问。
楚煜愣了一下,心里一紧,雾修翎……不想告诉他。
“不知道,它将我们引到这里便不见了。”他摇头。
雾修翎点头,目光依旧注视着那棵银树,心中的那抹忧伤挥之不去,楚煜看着他,一颗心都沉了下去,两人静默无言。
突然,又是一阵剧烈晃动,消失的怪物从海底冒出,再次出现在二人眼前,它匍匐在小岛边缘,猩红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雾修翎。
两千年前的四界大战,人族损失惨重,怀恨在心,肆意屠戮各类妖兽,它本是一只普通的鱼妖,和族人一起在定云海中畅游,可是有一群人来到了定云海,将它的族人全部斩杀,它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它逃到了这里,被那棵银树吸引,它留了下来,在这里栖息。
它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有一天,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来到了这里,它大惊,躲在水里暗中观察,它看到那个少年抚摸银树,动作轻柔,满脸温柔,他长得很好看,比它之前见过的人族都要好看。
“出来吧。”
少年的声音响起,它大惊,下意识的便想逃,可它清楚它逃不掉,这个少年很强,比它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强,它从水中探出了头,少年朝它走来,它很害怕。
它看到少年伸出了手,它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可它并没有感到疼痛,而是感到一只大手温柔的摸了摸它的头,很温暖……它睁开了眼,看到少年一脸温和的笑意。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它很诧异,却并不怀疑他的话,他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那一日少年和他说了很多话,说的最多的便是他所爱之人,它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它看得出来,少年很爱那个人,因为他说起那个人的时候眸中全是笑意。
少年将那人的面庞幻化出来展现在它面前,它看呆了,那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看了一眼它便铭刻在心,它有些羡慕,他们应该是一对很幸福的眷侣,它也有些哀伤,因为……少年快死了,是的,它感觉得到,少年的周身萦绕着死气,他……活不长了。
它有些难受,为这个温柔的少年,也为那个未曾见过面的美人。
少年走了,临走之前给了它一样东西,他说:“若是有一天,他来到这里,你便将东西交给他吧。”
少年没有说“他”是谁,但它知道。
少年走后,它便一直留在这里,守着少年给它的东西,等那个人的出现,它等了很久很久,修为一日比一日高,它等来了一群又一群的人,但都没有那个人,它将那些人都吃掉了,可能是吃掉的人太多,它的身体渐渐发生了变化,后来来的人便少了,再后来它一连数年都不曾再见人来过,于是它开始沉睡,直到今天。
它感受到那个少年的气息,很微弱,它从睡梦中醒来,看见两个人在海中寻找什么东西,不是他……它有些失望,随后便是恼怒,它想将这两人咬死,可是他们太狡猾了,它捉不到,于是它命令海草抓住他们,终于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它毫不犹豫的朝两人攻去,另一个人却突然释放出了火焰,火焰燃起的那一刹那它便愣住了,它疑惑了看了那人一眼,想凑近看清楚,却被他强大的力量击退了。
它看到两人游了出去,它连忙跟上,借着月光它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脸,是他……是少年让它等的人,他终于来了。
雾修翎看着它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迟疑着问道:“你……认识我?”
它开口想回答,却只能发出如蛇一般的嘶嘶声,它丧气的低下了头,它忘了它不能说话,可它有好多话想说,它想问那少年还活着吗?它还能不能见到他?可它注定是无法知道了……它晃了晃尾巴,希望他能明白它的意思。
雾修翎愣愣的看着它,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它哭了,可那怎么可能呢……
他走上前,又问道:“你是故意将我们引到这里来的吗?”
它又晃了晃尾巴。
“你有事找我们帮忙?”
这一次它没有再晃尾巴,而是潜入了水中,过了一会儿再次探出身子看着雾修翎,随后又潜入水中,一直这样重复着。
雾修翎看着它折腾,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想让我跟你走?”
它便停了动作,再次晃了晃尾巴。
雾修翎眉心微皱,和楚煜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疑惑。
“带路。”雾修翎说。
两人随着它潜入了海底,它带着两人往前游动,最终在一处废墟停了下来。
雾修翎打量着废墟,看起来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宫殿,依稀能看出曾经的辉煌,他不解,海底为何会有宫殿出现?那怪物将他们带到此地又有什么目的?
怪物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游去。
踏进宫殿的那一刻,雾修翎似乎隐约听到了琴声,他问楚煜:“你听到琴声了吗?”
楚煜点头,雾修翎疑惑更甚,越往里走琴声愈发清晰,琴声宛转悠扬,带着空灵之感,悦耳动听,雾修翎生出一丝错觉,仿佛不是处于废墟之中,而是身处仙境般。
怪物再次停了下来,琴声也戛然而止,它往旁边游去,给两人让出一条道来。
一架古琴出现在两人目前,雾修翎一怔,快步上前,愣愣的看着古琴,古琴呈褐色,长三尺宽四寸,七根金色琴弦。
雾修翎伸手抚摸琴身,触感舒适,不似一般木制的粗糙,一触即便能感到琴身那澎湃的灵力,他呢喃道:“御神木所制……”
御神木乃神树,唯神族才有,这琴乃御神木所制,那便是他们所寻的第五件神器——云霄琴。
他转身看向那怪物问道:“你是要将这东西给我们吗?”
它晃了晃尾巴。
“你是受人所托?”雾修翎又问道。
它再次晃了晃尾巴。
“是谁?”
它未再有任何动作,雾修翎等了半晌才意识到它不会说话,否则也不会一直晃尾巴,他有些懊恼,这么明显的事他竟然才发觉。
它不会说话,自然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直觉告诉雾修翎,托它将云霄琴给他的人与他听到的那个声音是同一个人,他眸光微沉,打定主意将魔尊封印后定要再回到这里将一切弄清楚。
他将云霄琴收了起来,真诚的对那怪物道:“谢谢,我带走了。”
似是感觉到他要离开般,怪物拦在他身前,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但雾修翎却从那声音说听出了一丝不舍,他走到它身前,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粘稠的触感让他有些不适,他说:“我还会再回来的。”
怪物便不再阻拦,他转身对楚煜道:“走吧。”
两人回到岛上,雾修翎又走到银树前轻轻抚摸树干,似是在道别。
“阿翎……”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雾修翎心中一痛,险些又掉下泪来,他吸了吸鼻子呢喃道:“我忘了一些事情,也忘了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一定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一定会将一切想起来,你等我……”
他说完后便不再停留,回到了楚煜身旁,楚煜握住了他的手,传来的暖意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他冲楚煜笑了一下,两人携手离去,身后的银树“叮铃铃”的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