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海风傍晚,台阶,扭到脚的弱女子,姚远本无心观赏,陈掩出事他更无心观赏。
他连头都没抬,一言不发,低头看了眼手表。
表是牌子的,他果然要看时间送我回家了。“时间还早,我送你回家吧。”
这当然是她的想象。
姚远头都没抬,满心想着陈掩,低头看了眼时间,都七点了,虽是盛夏,可夜里的风这么凉,她吹感冒了怎么办?
挂念陈掩,根本就没想过面前还有个人,更别提他还记得男人女人。
他回到车上,一骑绝尘。原地向盐眨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个人怎么这样?
经过隧道时,他想陈掩会不会是伤心回了老家?老家二老的电话早就打了,二老担心询问时他也只说是寄了东西回去,看有没有收到。
如果陈掩在的话,二老心疼,是不会不数落我的。
给车子加油时他早已跑遍平时跟陈掩路过的所有地方。
还有哪忘了?
他开车出来,停在路边深思,直到雪茄燃尽,烫伤手指。
我怎么这么没用。我为什么要在饭桌时说那句话?我应该支持她,她也应该有朋友,她的世界里,不应该只有我。
宛若自己家的姑娘,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如今长大了,该放心了。我照顾她保护她而非圈禁她,不让她接触外面的人。
我该防着的是坏人,而不是她的朋友们。
她们不会伤害她。
仿佛是大梦初醒,他卸掉心里架子般得站起来,如释重负。
陈掩,我错了。那么,你在哪呢?
他绝望地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走,换挡自动驾驶。路上除了路灯没有什么人,等到再回过神来时,路边的风景已变得熟悉。
已经到了市郊外啊。他随意感叹了一句。当时为了给陈掩治病,我们开始新生活时,也是在郊外。
思绪突然停住,对!郊外!市郊外的房子!
他喜大普奔,像是想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风驰电掣开向当时他们住的小房子。
果然,那傻丫头就待在房子的背面。
她蹲着,伸出手环着自己,下巴搁在环过来的一只手上,目光看着眼前的一片地面,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白裙子严严整整地盖住脚踝,只露出一双鞋尖,上面沾满尘土,为了来到这里,看来她受了不少苦。
看着她神色戚惶,不对,姚远微微侧头,眉头深锁,嘴唇微张,表情痛苦扭曲,不是戚惶……不是落寞,不是难过,她……
她是受伤。
是受伤的模样,是幼孩最单纯最柔软的部分,受伤。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过她受伤的样子。
喉咙艰涩,他艰难咽了口口水,内心痛苦不已,仿佛向前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是上了千斤锁般沉重,他知道,那是他的良心不安。
是他的良心千斤般沉重,他害怕面对她,他亏欠她。
陈掩垂着头,看见有一双corthay的皮鞋进入视线,那是一个法国牌子,以定制款赖以成名,色彩更是独特调制的墨水勾勒,是姚远的最爱,为了这个她还跟姚远吵过架,因为她最爱的是意大利的silvanolattanzi,很小众,她记得之前给姚远买了一双,结果后来被他嫌贵丢了出去,说那有金钱的气息,配不上他朴实无华的人格。
想到这,她咧嘴笑了,温润的牙齿配上清淡直白的面容,煞是好看,可是嘴角一动时牵扯到的眼睛,竟落下泪来。
仿佛只是一滴透明的水滴掉在了这个天使一般女孩的脸上。
干净,透明如天使一样。
可是,天使也会悲伤吗?
姚远心情很复杂,他外表镇定其实内心慌乱不已,他根本不知如何开口,他听到她说,“先生,你也喜欢这个牌子的皮鞋吗?”
心底倏地一惊,他这才知道什么叫慌乱,原来刚才的心乱如麻根本不值一提,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手脚无措,万般皆浮提!
他那样理智的一个人,总是俯瞰所有人,不把所有人放在心上,可偏偏对陈掩,这个女孩,有始无终,没有办法。
没有任何头绪可研地,对于陈掩来说,掌上明珠都不为过,可是他珍似明珠般的女孩儿啊,此刻,他偏偏不敢靠近,也爱不得。
他疯了一样,什么理智什么克制都顾不上了,他冲上去死死钳着她的肩膀,目色血红:“你叫我什么?”
陈掩笑了,笑得没心没肺。
“先生啊。你不就是先生吗?”
是谁说的童言无忌?孩童说的话,我见才最伤人。
伤人于无形,伤人且伤心。
“你叫我什么?”气极,反倒回来几分理智。
“先生啊。”还是纯澈无知的双眼,宛若故意伤人的孩提。
“谁说得先生。”他平静吐出一句。
“我说的呀。”她下意识地回过来。
“是谁的先生。”语气继续不卑不亢。
“我的呀。”陈掩顺着他的话又说了一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无声。
姚远细细盯着她的脸,生怕忘记这个已经在记忆深处深深驻扎生根发芽的面孔的每一个模样。
喜,笑,怒,骂。
独独不要悲伤。
他不愿让他的女孩悲伤。他可以,让他的女孩,不再悲伤。
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道。一字一字,每个字的重量都刻在心里,生怕在转瞬经年的记忆里被浮光岁月的飞逝而湮灭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