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了。

一个黑影轻轻旋开门走到开阳床边，一直不敢睡觉的男孩完全被恐惧包围着。

“……谁、谁？”

“很害怕，害怕得不敢睡觉吧？”

“……嗯。”

“真的好多血啊——还有肉块和骨头……他们不知道的，不知道是多吓人的东西。”

“5、5555——”

“很累吧？叔叔这里有帮你减轻痛苦的东西，试试吧……”

“5~~5不要……”

“喝掉它，就能暂时忘掉哦。”

“……”

“对~了……慢慢喝——好好睡一觉吧，啊。”

留下睡着的开阳，那男人又轻轻走出了房间。

————————————

第二天清晨晞日再走进开阳房间给他送药的时候，他已经叠好被子坐在床沿了，看上去比第一天要精神得多。

“早上好，晞日哥哥……”虽然面色苍白，但开阳还是微笑了一下。

“……早上好，你好一点了吗？”晞日高兴地问。

“嗯……我想我可以控制一点了，我让自己忘掉那个事就可以了嘛。”他轻声说着下了床，“晞日哥哥，你的身体好一点了没？”

“我很好，不用担心。”晞日笑笑回答。

开阳跟着晞日去向冷月道歉，他连连摇手说没关系。“也没什么，我还不是借了你的光也跑出来了？不过你能振作起来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冷月叔叔，我很不争气……”

“我都说了没关系了~”冷月故作生气地点点他额头，“呐，这个是武器店的枫给你的谢礼，你原来的不是被他们收走了吗？”他把亚蓝斯之剑放在开阳面前。

“……我、对不起，我现在还是不想碰武器……”他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怯怯地推脱道，冷月的笑容有点僵，晞日也露出担心的表情。

“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的……但是现在还……我怕想起那些事情……”

“……好吧，开阳，要相信自己。”

“嗯。”

————————————

冰雪说在镜之城南部有一位隐居的贤者，他或许知道些什么，开阳谢绝了晞日和冷月的同行请求，说这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不能麻烦到他们，他也没带剑，就固执地只身出发了。

他找到隐居在一条小巷深处民房内的氓。

“‘镜之城’是一座黑暗的、充满诡计的城市，其实，它也是整个世界，所谓的外乡人不过是从别的世界掉到这里，这个城出不去，为什么呢？因为它的出口根本就不在那儿，只有这个世界真正的掌管者才知道连接其它世界的道路，而‘他’几乎从没放任何一个人回去过。只有通过‘他’的考验，得到‘他’认可的人才有资格离开这里，‘他’的眼线遍布在城的每一个角落，毁掉那些有希望的幼苗，把一切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中，‘他’就是有这个能耐。”

“如果不下定决心做好万死的准备，如果还心有迷惑不能正视自己，就永远无法和‘他’站在对等的位置进行战斗，更不用说取得胜利。开阳小弟弟，你现在这样子，是没有丝毫的胜算的，你在害怕，虽然你没有告诉你的朋友，但你确实在越陷越深，我有没有说中？”

“‘镜之城’为什么要叫‘镜之城’，那是这个城市最大的秘密，为什么它存在在这里，它表达的又是什么？也许除了幕后的那个‘他’，没人参得透。不过，‘镜’是有其意义的，镜能映出一个人的内心，他的过去，他的未来，每个人心中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镜’可以照出他们，当一个人面对镜的时候，他才能够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

开阳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他想如果真有一面能映出心灵的魔镜，镜中他的心一定破碎不堪，上面是大片大片的血污，他不想回去见关心自己的人们，听了氓的话，他觉得更加绝望了。

这都是事实，自己是懦弱的，自己已经再也没有正义之心，没有斗争之心，这些东西已经在那里被抹杀掉，即使想重建，也没有勇气，而且现在连死也没有勇气。

“唔……唔啊——”伴随着五脏六腑千万只小虫在叮咬般的战栗感觉，那些红色的血腥场面又再度浮上脑海，开阳仆倒在幽暗的小巷中。

“呃啊啊啊——救、救命啊~~~救命——啊……”他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来滚去，浑身都在痒，痒得他想把自己剁成一块一块的，就像充斥在脑中的那些血肉模糊的肢体一样，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开阳徒劳地挣扎着，大喊大叫，而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当然也不会有人听见看见。

不对，有一个人，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现在正站在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开阳面前，低下头，冷冷地盯着他把自己搞得全身是灰，痛苦地揪下自己的头发，撕扯着衣服，甚至咬着自己的手臂，悲惨地哀号，他无动于衷。

开阳疯狂地自虐，他受不了那个极端痛苦的感觉。

那个男人冷笑一声，掏出一个小玻璃瓶，他静静地等待地上的男孩挣扎到筋疲力尽，才拔开瓶塞，把几滴药水倒进他嘴里。

“……啊……”他松弛下来，睁开浑浊的眼睛茫然地仰望着他。

“……还要……我还……要……求求你……”他趴在他脚下拽着他的长袍低声下气地乞求着。

“我不能白给你喝。”那男人悠悠然地说。

“……求、求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只要你答应我提出的要求，我可以给你这个药，而且，要多少有多少。”男人轻蔑地踢开开阳，就好像他是一块破抹布一般，他抓着手臂难受地点着头。

“我要你把冷月带到城东祭祀索尔神的那个教堂，三天后。”

“呜……我不能陷害……冷月叔叔……”开阳有气无力地反对道。

“是吗？既然这样，你就等着难受到死吧。”

“……不……不要……”开阳拼命拉住他白色的袍子。

“哼。”

“……我答应，答应……”

男人阴笑着转过身，在开阳头顶慢慢地把瓶子倒空，他如饥似渴地接着每一滴药水。“不要忘了你的承诺。”他看着陷入梦幻般的幻觉中的开阳说。

“5……5……”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一个男孩抱着膝盖坐在墙角，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地上。

————————————

神打了个激灵，他大步跨到四柱床前盯着睡熟的王子：男孩的呼吸非常紊乱，脸上是大颗大颗的汗珠，还有泪水，神愣住了。

虽然已是后半夜，但刺客的睡意全无。

“呃！怎么搞得那么惨！？果然那个地方对他来说还是太黑暗了吗？我是不是太早给他做这个考试了……呃，天啊……”神擦着开阳脸上的汗珠和泪珠，小王子的脸色蜡黄蜡黄，身体也没有温度，神担心地握住他的手。

诸神保佑……保佑开阳平安度过这关……

——-_-！

我不就是诸神之一么？我有毛病啊我……

神一边混乱地想这想那，一边犹豫不决地盯着墙上的挂钟，在那里日子都过了一个月了吧？遭到这样的残酷伤害，他还有可能回来吗？要不要现在强行停止游戏把他救出来？还是相信他，静候到最后一刻？

神问那个世界他派去的观察者。

——到底要不要就此结束？

——不要，您应该相信他，就像您相信我一样。

——好吧，不过我现在解除跟你定下的第一个条件，你自己看着办。

——好，我会跟他同生死，共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