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良久,他觉得以她直爽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他隐瞒,况且,他有病的事她是知道的,她应该有知情权,这会影响她以后决定是否和他在一起,她不应该被欺瞒。

吞了吞口水,宋湛缓缓道:“我,怕黑……我不敢闭眼……我会发病……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想试试在你身边我能不能入睡……”

许璇闻言,简直傻掉。

他怕黑她猜得到,在电梯里就是因为没了灯,他才发病的吧。

不敢闭眼?这又怎么讲?哪有人不闭眼的?不闭眼怎么睡觉?她还没听说有谁睁眼睡觉的,人不睡觉怎么行?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怪不得他身材如此消瘦,面容如此憔悴,他究竟过的什么日子啊?鬼么?

除了心疼,此刻许璇实在找不出别的感受,她还如何忍心叫他回自己的酒店去?

她牵着他的手,起身,牵着他来到卧室,抬手掀起被子,将他推坐在床边,拍了拍枕头,“躺下。”

宋湛像是被施了魔法,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手臂撑在床上,脑袋刚要挨着枕头,就被许璇伸手拦住,“诶,等等。”

宋湛一声不吭,眼睛锁住她的,她叫他躺他就躺,她喊他停他就再次撑坐起来,眼中连个疑问的眼神都没有。

许璇没说话,冲他微微一笑,抬手解他的西装纽扣,脱下一只袖子,眼神示意他该脱另外一只,牵着的手需要松一下。

他一言不发的乖乖配合,只是在袖子脱下的第一时间,再次握住她的手。

许璇笑容加深,重新拍拍枕头,“躺下吧,这样会舒服些。”

宋湛勾了勾唇,手肘撑床,躺下来。

他的腿还在床下,因为腿长又瘦,两只脚还纹丝不动的保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

许璇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是准备随时要跑?”

说着,帮他脱了皮鞋,双脚放到床上。

除了手还和她的牵在一起,他终于像是准备睡觉的姿势了,许璇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她自己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脸颊,“闭上眼睛,看看可以么?”

这次,宋湛没有像先前那么乖,他犹豫了一下,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她的手也加紧了些力道,收回覆在他脸上的手,握住他另外一只紧紧握拳的手,她对他笑的格外温柔,语气更加轻柔温软:“别怕,我在,我会一直在,你乖,我不关灯,我保证你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我,你试试看,闭上眼……”

她如此这般反复说着这些话,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就像是在给孩子唱童谣哄孩子入睡的妈妈。

宋湛不是不困,他两三天才能睡一觉,如何能不困?他只是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全都是血……

他尝试了两次,每次一闭上眼,他的手就开始不自觉的用力,感觉眼前有颜色在变,他不得不立刻睁开眼。

以往,如果他睁眼睁的慢了,便会发病,现在,他睁开眼入目的是她,理智总能压过血腥。

许璇在心底哀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怎么办才好?

她想起在电梯里的时候,她抱住他,于黑暗之中,他也没有再发病,于是她索性倾身抱住他,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后腰,让他扯住自己的衣服,腾出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轻抚他的肩侧。

“乖,我抱着你,我一直在,别怕,试试看,闭上眼……”

这一次,他闭上眼,牵着的手再次发紧,她连忙轻拍他的肩膀,脸颊在他的面颊上轻轻触碰,在他耳边轻声低喃:“别怕,我在……别怕,我在……”

他攥紧她的手和揪紧她后腰的力道渐渐减弱,他不知道他一紧张,揪紧的不仅仅是她后腰的衣服,还有衣服底下的皮肉。

后腰一阵揪痛,她忍住一声不吭,连语气都不曾轻顿一下的继续柔声细语的哄他。

好在,几分钟过后,那力道慢慢松下来,她却不敢动,一直保持趴匐的姿势,又不敢将重量压在他身上。

他太脆弱,瘦到骨头硌人,她甚至担心一不小心骨头给他压折了。

她细细听闻他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点点均匀,她猜想,他是睡着了。

“别怕,我在。”

她又在他耳畔轻声耳语一句,才试图起身。

哪知,她刚动,他握住她的手便一个收紧,她只好继续拍抚他的肩,轻声诱哄。

这次,时间久到许璇觉得差不多半小时过去,她才缓缓起身。

这次,他睡得安稳。

她看看手表,果然,四十多分钟已经过去。

她帮他掖了掖被角,他的睡颜安静、清秀,寡淡的脸颊,长睫毛的侧影覆在眼肚上。

许璇脑子里浮现出他三十多岁的脸庞,一个憔悴清秀,一个沧桑英俊。

唉,如果没有那些憔悴和沧桑该有多好,他应该是刚毅俊雅的模样。

对着他的睡颜又看了一会儿,确定他已经睡熟,许璇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他抓的很紧。

许璇无奈,脱下自己的外套,塞进他手里,把自己的手换了出来,她有很多关于他病情的问题想要问问外面的黑衣保镖,只有搞清楚病情,才能对症下药。

许璇开门叫了为首的保镖进来,她今天看出来了,那几个保镖都听他的。

他们站在外厅靠门口的位置,许璇的视线几乎都落在床上的宋湛脸上,她已经准备好,只要他一有动静,她立刻就能扑过去抱住他,她答应过他,她不会离开,她向他保证过,他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她不能食言。

许璇和保镖耳力都不错,两人的谈话音量极低。

许璇:“他的病怎么回事?”

保镖:“少爷那次绑架被救回来后,就得了这病,不敢闭眼,怕黑,他说一闭眼,面前全是血。”

许璇:“不是一直在治疗?”

保镖:“效果微乎其微,反而越来越严重,这段记忆无论如何也清除不掉。”

许璇:“那他平时怎么睡觉?”

保镖:“打安定针。”

许璇惊呆:“天天打?打了六年?”

太不可思议了,她前世去过医院,安定针怎么能天天打,安眠药天天吃都是不好的,更何况他那时还那么小。

保镖无奈低头,他只是个保镖,他能做的要么就一拳把少爷砸晕,这样也能睡上一觉,可是跟打针比起来,显然还是打针更人道些。

“哦,也不是天天打,少爷也不愿意打那个针,往往两三天才打一次。”

保镖想起来补充一句。

“两三天打一次?那就是两三天才睡一觉?”

许璇觉得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像!

什么人两三天才睡一觉?谁能受的了?他疯了么?他的家人也疯了么?

许璇气的简直暴躁了,她好想砸点什么东西以泄心头之火。

她向保镖了解的越多,就越心疼宋湛,她甚至开始懊恼,早知道他过着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还不如刚重生回来就去找他!至少,她可以像现在这样,让他不必打针就能睡上一觉。

谁能想到,堂堂豪门少爷,竟然连自然的睡个好觉都是奢侈!

许璇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了,她已经感觉呼吸困难、眼睛酸胀,时不时的仰头眨眨眼,抬手成扇给自己扇扇风,她怕问多了,自己都承受不起。

“你先出去吧……对了,你们晚上……”

“我们晚上会轮流守在门口。”

保镖是个聪明人,看到目前形势,少爷是不会回自己酒店了,而且看少爷熟睡的模样,保镖的心口也松了好几分,他等会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老爷,少爷竟然没有打针就睡着了!这是六年来的头一遭,简直是奇迹啊!

许璇点头摆手,示意保镖出去。

房门被关上,许璇轻手轻脚的回到床边,看着宋湛清瘦的睡颜,汇集在眼眶里的泪珠终是大颗大颗连成串的落下来。

心脏那里像是有人拿个大锤子一下一下敲的疼,钝钝的,木木的,疼。

有些事还不如不知道,至少,她不会想象的到他过去六年竟过着那样非人般艰难的生活。

可转念一想,她又庆幸她知道了这些,至少以后,她会努力拼尽一切让他过的好。

许璇坐在床沿边,开始规划以后。

原以为她要回那坡,他要回海城,或是其他地方,他们会相互之间打电话,多联系。

可如今,叫她如何忍心离开他?

放他回去继续依靠打针睡觉么?

扯淡!

那该怎么办呢?

她是要回那坡的,她还要参加中考、读高中、上大学,不止她,还有司雨。

她还得回去和赖大叔一起搞养殖、搞种植、开药厂……她的许氏商业帝国需要她去打拼。

那么他呢?

他那么需要她,怎么办?跟她走?

除了跟她走,似乎没别的办法。

跟她走,他,呃,他应该愿意的吧,那么他的家人呢?愿意么?

……

正想着,门口似乎传来一声微弱的敲门声,许璇竖起耳朵,又听到一声,她看了看熟睡的宋湛,起身走到门口。

从猫眼看出去,见是黑衣保镖,立刻开门。

“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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