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东强正在低头干活的时候，感觉有人看着自己。他抬起头来，只见绿梨推着自行车站在他不远的地方。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脸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让整张脸看起来脏脏的。

她的头发也乱乱的，可能是被风吹散了。车子后架带着一大筐办公用品，不知道她载着这么多东西是怎么在这个拥挤的城市穿梭的。

“你怎么在这里，后面这些东西沉不沉，你能载的动吗？”东强心疼的看着妻子。“你怎么哭了？”东强说着，要用手帮绿梨擦眼泪。可是摘下手套才发现，自己的手也一样脏，不好意思起来。

“你每天都做这么重的活么？”绿梨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重活怕什么，重活才挣的多呢？”

“刚才那个人呢，你一个人做吗？”

“那个人受不了走了，主管说，我一个人将这车钢筋卸完，给我三个人的工资。你说，划算不？”

“划算什么呀，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身体强壮着呢，你看你，怎么能拖动这么重的东西。你跟你们领导说说，推销用拿这么多东西吗？”

“是我自己拿的，推销一家都要留下样品，以前总是半天时间样品没了。我多拿点，一天可以多拜访几家客户。而且，有些客户要求多，他要每样样品都要看。我干脆将我们公司的产品都带齐了，他们要看啥我都拿的出来。”

“你看你，头发这么乱，脸也脏脏的。”看着妻子这样，东强心疼极了。

“没事，我去客户那里之前，会洗洗脸的。那我先走了，你也不用硬抗，身体重要。”

“我知道，你也是，下次别拖这么多了，路注意安全。”看着绿梨走远了，梁东强才返回身开始工作。绿梨裤腿的泥，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傻丫头一定是摔跤了，还笑嘻嘻的不对自己讲。

绿梨和东强是这座城市再普通不过的蚁族，他们用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在这座城市奋斗者，只希望有一天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了。这天，梁东强正在班。突然，接到一个人的电话，说杨绿梨住院了，让他快速过去。东强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懵了，他都忘记了请假，那样跌跌撞撞的赶到医院。当看到绿梨腿绑着绷带，东强差点晕过去。

原来，绿梨在拜访客户的路晕倒了。幸亏遇到了好心人，将绿梨送进了医院。经检查，绿梨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只是胎相不太稳定，需要卧床休息。至于腿的伤，只是皮外伤，好好养几天没事了。

听说绿梨没事了，东强总算放心了。又听到自己要当爸爸了，他激动的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连忙将卡里的钱取出来，还给好心人，一家人享受短暂愉悦的时光。

东强和绿梨商量了许久，还是决定将绿梨送回到东强的老家去养胎。绿梨因为要卧床休息，已经无法班，家庭的压力一下子全落在了东强的身，确实有些吃不消。这样，梁东强带着绿梨返回自己家，这也是绿梨第一次见公婆。

虽然绿梨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不过，当她看到东强家里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沿着歪歪扭扭的山路走去，几间简易的木质房屋呈现在他们眼前。梁东强面有两个姐姐和两个哥哥，孩子多最直接的表现是，老两口现在带着两个外孙、三个孙子五个孩子。更重要的是，这五个孩子基本差不多大，最大的和最小的之间年龄也差着四岁。东强的两个哥哥和姐姐一直在外打工，也是好几年没有回家了。

刚进家门一会，东强和绿梨带的东西被这几个小土匪洗劫一空外。一会儿，院子里鬼哭狼嚎的，不是老大打了老四，是老二、老三联手对抗老大。反正，这个家没有安静的时候。

东强家里种着几亩梨子，此时正是梨子收获的季节。东强因为工作忙，也没办法帮家里忙，安顿好绿梨后，他离开了。东强的父母因为忙着收获，照顾几个小家伙的重任只好落在了绿梨的身。

回来后一个礼拜，绿梨有点后悔了。照顾着五个小家伙，可班累多了。连蒸米饭，每次都是蒸一大锅，这样，有时候，等到绿梨吃饭的时候，锅里已经空了。很多时候，绿梨吃几个梨子充饥，反正只要填饱肚子行。吃了梨子，孩子的皮肤还好一些呢？

到了冬天的时候，家里除了一些提前晒干的菜，真的什么新鲜的东西也没有了。老两口还要照顾五个调皮鬼，根本没有精力照顾绿梨。绿梨只好挺着大肚子，自己煮饭，洗衣。一家人的衣服实在太多了，整个冬天，绿梨的手都处于溃烂的状态。

这样，一直熬到孩子出生。多年以后，梁东强想起来都特别遗憾，他和绿梨的第一个孩子出生，自己竟然没有陪在身边。

绿梨因为整个孕期极度缺乏营养，儿子出生的时候还不到四斤，而且浑身软软的，让人都不忍心抱起来。从绿梨回家，东强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只是这个家是个无底洞，不管多少钱在这家连个响声都听不到。

东强父母看到瘦小的小孙子，十分愧疚。绿梨也因为营养缺乏，一点奶水也没有。他们建议绿梨跟他们分开过，这样可以保证东强寄回来的钱全部用在他们母子身。绿梨觉得有道理，同意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儿子要吃奶粉，东强寄回来的钱也仅够买奶粉的。绿梨经常一天三顿饭要么吃白米饭，要么只吃玉米糊糊。这样的日子一直坚持到儿子百天，经过悉心喂养，小家伙终于长得白白胖胖的了。看着儿子健健康康的，绿梨终于放心了。

随着儿子慢慢长大，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绿梨跟东强商量，自己还是回西安打工，每个月按时寄奶粉回来可以了。这样，绿梨跟婆婆叮咛了一遍又一遍，含泪将襁褓的儿子留在了家里。

回到西安后，绿梨又找到原来的公司。由于绿梨表现优秀，公司老板同意她回来继续班。两个人挣钱一个人养家看起来轻松多了，梁东强一下子感觉轻松了许多。

晚，两个人总是一起做饭，绿梨会给梁东强讲述儿子种种好玩的地方，说的他心里痒痒的。其实这个时候，绿梨更是思念儿子，她多想将儿子接到自己身边啊。可是，接过来谁帮他们带呢？

每个月，绿梨总会给儿子买够足够喝的奶粉，并且会多买一两罐。绿梨知道，儿子在慢慢长大，饭量也会越来越大。

无数个梦里，绿梨总会梦到儿子。梦到儿子冲她笑，冲她哭，冲她闹。一晃三个月过去了，不知道儿子怎么样了，现在又长成什么模样了？

强烈的思子之痛让绿梨无法忍受，她决定利用一个周末回家看看。东强的建筑公司一年午休，而且现在是最忙的时候，绿梨只好独自一个人回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绿梨听到了儿子的哭声。怎么回事？不是奶奶带着么，怎么会哭的这么厉害。

绿梨顾不得自己站了一晚火车而酸疼的脚，快步跑进家门。五个侄子侄女依旧在院子里打闹不休，儿子的哭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绿梨进屋一看，差点晕过去。可怜的儿子被一根绳子拦腰拴着，哭的都快岔气了。绿梨看到，儿子的小嘴边哭边还在舔那一床破被子。绿梨知道儿子饿了，赶紧在桌子找到奶粉，为儿子冲奶。

说实话，绿梨找儿子的奶瓶找了半天。她怎么样想不到，桌子黑乎乎的那个东西竟然是儿子的奶瓶。她走的时候，叮咛婆婆要经常为儿子冲洗奶瓶啊。

绿梨现在顾不太多，只好简单将奶瓶洗一下，好给儿子先喂奶。看来真是饿慌了，当奶瓶挨到小家伙的嘴的时候，他奋力吮吸起来。一边吸，一边还在用手拍打着奶瓶。一会儿，一瓶奶被儿子吃光了。按照儿子现在的月份，一次只用吃半瓶啊，孩子到底多长时间没有吃奶了。

这时候，绿梨看到儿子在流鼻涕，她随手将奶瓶放在桌子，找纸给儿子擦鼻涕。正当她围着儿子忙得时候，大侄子跑了进来。他一把抓过桌子的奶瓶，往里面倒奶粉，冲奶，动作娴熟。

绿梨一把抓过他：“你怎么用弟弟的奶瓶和弟弟的奶粉。”

“奶奶让我们喝的，说是给我们增加营养。”怪不得儿子的奶瓶这么脏，原来每天这么多人乱摸。

“那你们喝了弟弟喝什么？”

“弟弟也喝奶粉啊，不过有时候，奶奶熬的迷糊也是大家一起吃。”

“包括弟弟也吃。”

“对呀，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家一起吃的。”大侄子说完，拿着冲好的奶瓶跑了出去。

“来喝奶粉了，谁听我的话我给谁喝。”大侄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绿梨觉得特别刺耳。

“哥哥，我要喝，给我喝一口，我再喝一口。”弟弟妹妹围着哥哥乱成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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