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齐的目光里透出一丝担心，密切注意着白芷堇的神色。
白芷堇突然对他说这些话，实在是太反常，而且她的情绪也不再如往常那样，让他嫉妒很奇怪。
“我没事，只是突然感慨罢了。而且我也想通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又何必执念于已然逝去的仇恨呢？”白芷堇浅浅一笑，满眼释然。
荀齐浅蹙着眉，总觉得白芷堇有什么不对劲，可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齐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白芷堇的目光看向车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表现了马车的速度。
荀齐道：“自然是回赫国了。”
“赫国，那是母亲的家乡。其实我一直想来母亲的家乡看看，只是没想到会是之前那样的方式。”白芷堇笑了笑，“赫国真的是一个很美丽富饶的地方，我很喜欢那儿的山水。”
荀齐没接话，看到白芷堇露出释然的笑容，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救小堇出来，也是想通了，他的江山大计，不会再牵扯上她。
“齐哥哥，你很爱白玥瑶对不对？”白芷堇的话锋骤然转变，平淡地看着荀齐。
荀齐一愣，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放下我对她的成见，这一世的白玥瑶的确很是特别。为人通透淡泊，似是毫无在意那些名利。尤其是对人处事，宽厚洒脱，与她相处的人都觉得十分舒服。”
这是荀齐第一次听白芷堇夸奖白玥瑶，其中语气和态度，皆很是中肯与平和，显然是发自内心的。
“小堇，你能放下一切，我真的很是欣慰。我也很后悔，不该将你再次扯到这些是是非非之中。”荀齐道，“你不是喜欢赫国的山水吗？我给你寻一处世外桃源，你安心居住即可。”
白芷堇不置可否，视线重新看向窗外的冬景：“齐哥哥，下雪了。”
窗外，洁白的雪花从天上徐徐缓缓飘洒而下，洋洋洒洒，美不胜收。
“是啊，这是今年冬天第一场雪。”荀齐轻声应道，朝着外面驾车的库扬吩咐，“慢些行。”
“是。”库扬领命，稳稳地放缓马车，方便白芷堇赏雪。
白芷堇面带浅笑，不禁伸出了手，一片雪花落于她的手掌之中，可转眼间，便化成了水滴，在她掌心徒留湿冷。
美好的事物，似乎总是短暂的。
焰火如此，雪花也如是，流星同样这般。
马车入城过街，此时正值晚饭之时，空气里飘散着各种饭菜的香味，烟火气十足。
白芷堇静静地观望着那些忙碌却满是笑容的百姓，似乎在这一刻才明白什么是大局，什么是真正该负有的大义与善良。
母亲对家国百姓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为了让老百姓过得更好，从而达到惠民利民的目的。
然而她却是违背了母亲的初愿，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真的不配做母亲的女儿。
“主子，我们马上便出娄城了，过了娄城便会安全很多，前面有我们的人。”库扬的声音从外面传入，打断了白芷堇的思绪。
白芷堇听到这个城名的时候，接雪的手微微一颤，唇角的笑意也变得失去了温度，仿佛僵硬了很多。
娄城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城，也是京城最后一道防线。
前世的荀齐，率军三十万陈兵在娄城之下，距离一统天下仅一城之隔。
而那时的她，则是被吊挂在城楼下，千军万马之前，她衣不蔽体，遍体鳞伤，极尽凌辱。
最后同样是因为她，这座城成了一座空城，城中百姓尽数被屠，几乎无一活口。
想到这里，再看看街上那活蹦乱跳的孩童，不知为何，白芷堇的眼前好似出现了幻觉。
那些孩童瞬间失去了皮肉，只剩下一具具枯骨在那儿玩耍。
白芷堇突然觉得心如刀割，不忍再看一眼，赶紧放下了车帘，闭上眼睛。
“怎么了？”荀齐察觉到白芷堇的情绪波动，不禁问道，“是不是饿了？你两日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荀齐再次拿起糕点递给白芷堇。
白芷堇微微摇了摇头，调整心绪，再次睁眼时，满眼坚定：“齐哥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荀齐一愣，放下手里的糕点，道：“你说。”
“不管走到哪一步，不管结局是什么，都不要让这些无辜的百姓成为牺牲品好吗？”白芷堇满眼真切，发自内心道。
荀齐意外了一下，随后想起她之前的那些话，便立即明白她的顾虑了。
她是怕他重蹈覆辙，因个人悲愤，而做出极端的屠城举动。
“好，我答应你。”荀齐郑重承诺。
白芷堇露出释然而安心的笑，仿佛了结了最后一个心愿。
马车前脚出了娄城，后面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主子，有人追上来了！”库扬突然大声禀报，随后便加快了速度，“驾！”
荀齐掀起后面的车帘，目光朝外看去，只见两个人策马飞奔，对他们的马车紧追不舍。
尽管隔着距离一定的距离，可荀齐和白芷堇同样认出了二人。
“是白玥瑶和花容。”白芷堇面色平静，“我知道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小堇，我答应过姑姑，会护你一生无虞安康。”荀齐轻声道，坚韧的语气已然说明一切。
说完，荀齐探出头，对库扬问道：“我们的人在哪里？”
“前方十里开外！驾！”库扬用力地挥舞着马鞭，尽快将车速提到最高。
然而后面紧追的二人骑得是快马，自然比马车要快很多，不然也不会追上来了。
而在白玥瑶和花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无疑是风四雷三等人了。
白芷堇趁着荀齐对库扬说话，从衣襟内取出一个吊坠拆开，将里边的一枚药丸迅速吞下。
荀齐回到车内，并无察觉白芷堇的异常，道：“小堇你放心，只要与我们的人会合，他们便奈何不了我们了。坐稳一些。”
他总是那么贴心。
白芷堇没说话，就这么含着温柔的笑容看着荀齐，慢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