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萧琉璃一副低头不语的样子,花千树心里也猜了个大概,但是时间一直自顾自地往前走,容不得要追求的人停下来。所以无论如何只能迎头赶,并且要在这一过程抓牢能够抓住的藤蔓,舍弃会阻碍自己前行的一切,不遗余力,才能在最后,算得不到成功,也不让失败那样的难堪。

于是花千树也不顾萧琉璃现在的情绪低落,而是继续问道:“那你父亲呢,这些年,关于他的信息,家是否接到过书信,或是他人的带话?”

萧琉璃想了想,然后依旧摇摇头道:“自父亲离家之后,琉璃一直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父亲的信息,或是有了信息,家人也不愿告知琉璃。”说到这里,萧琉璃顿了顿,然后突然地笑了起来,非常无奈地笑道:“花嬢嬢,莫说是琉璃寡情,说实在的现在算是琉璃的双亲站到琉璃面前,唤一声‘琉璃’,琉璃只怕是也因为陌生,而要尴尬地笑问一声客从何处来?”

花千树听得萧琉璃这样说,心下有些凄凉,想起来这小女子越长越大,也明白女子生活本不易,依琉璃的状态更是生存的十分不易。

所以最后花千树还是开口道:“两年前我还在益州登台表演的时候,到是断断续续地听到过一些你父亲萧书荣的事情。萧书荣在益州算的是一个传人物,关于他的传说各式各样的样本多的数不清,而较常规一些的说法传的是:当年萧书荣到达益州之时已是穷困潦倒至极,偏偏屋漏还逢下雨,染了风寒独自一人日复一日的躺在廉价旅馆里。后来旅馆老板见从他身也榨不出房费了,于是让他连夜搬离旅馆。这雪夜里夜行,一般人都无法抵抗着寒冷,更别提是一个生着重病的人,所以你父亲没走多远昏倒在雪地里。若是如此下去,怕是此生都要如此交代了,可有一句话说的是否极泰来。你父亲当时昏倒的地方正好是联大,并非是人烟稀少之地,所以在他还没有被冻僵之前他被人救了。”花千树说到这里拿起桌的描锦鲤的白瓷杯,喝了点水,然后捏着杯壁,漫无目的的摩擦着,像是要思索怎样开口接下来的内容,又像是在回忆过去。

萧琉璃听着从花千树嘴里说的那个人是自己父亲的人,好像陌生得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连是谁救了他,救了之后又怎样的际遇,萧琉璃都不想知道,都没有兴趣问一声花千树。也许在这个宅子里生活的时间长了之后,在这一个个眼神的暗示下,自己已经认可了‘孤女’这个称呼,所以这个父亲在萧琉璃的世界里,也许仅仅只剩下是一个名词的定义了。

好在花千树也没有停留过长时间,好像已经想好,回忆起来了,于是又再缓缓开口:“据说救回你父亲的是一名英籍的老医生,名叫爱德华。你们萧家自来是注重化涵养,所以随意放一个萧家人到社交场合,怕也是出不了什么大的差错。你父亲的谈吐与礼仪让爱德华很满意,后来爱德华收留了你父亲作为义子,并且亲自教授医术,所以等到在我花千树大红大紫的年月里,萧书荣可以说是已经在医界站稳脚跟,并且是被推到顶峰了。另外少不了的是另组家庭,据说太太是位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两人育有一男一女,胜似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定是男才女貌,实乃佳配。说也是难怪了,有了一男一女生生凑成个好字,若是我,必定也不愿再次提及以前的生活。”萧琉璃以为自己会稍稍的难过,会觉得不平。但是听花千树说完之后,萧琉璃却意外的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突然找到了自己不愿回顾自己那两年的记忆的答案。原来不愉快的东西,总要在寻找到新的幸福之后,慢慢地抹去。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萧琉璃不由得问道:“花嬢嬢,你今天怎会想到问起这件事?”

花千树叹了口气,用手指轻轻梳着萧琉璃垂在脸旁的乌发,“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这么一茬。对了,你二叔叔可又说,三天后,让你什么时间段到曾家去看戏?”

“二叔刚刚吩咐,让我可以吃过早饭过去,我想也是差不多过去了,刚刚还回信给黎静了,说起来还真真是有些想她了。”

听着萧琉璃的描述,花千树笑笑:“少年不知愁滋味!说的是你们这些小少男少女。无论面前有多大的坎,你们的将来总是还有机会改变的。”

“改变?”

“生活于你们只是刚刚开始,我却是已经成型。”

“那怎样改变?”

“好姑娘,不问这些多了。现在你只管好好养着你这腿,然后到了过曾家看戏那日你只管要好好看戏。日子总要一天天的过,饭要一口口吃,急了总是不好的。”

萧琉璃认同的点点头,然后又问道:“花嬢嬢不也是要陪着二叔一起去吗?”

“我不去了,难得这偌大个家里没几个人,也难得这浮生的几日清净,我要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这才好有精神唱戏。”说着,嘴角一扬,媚眼一眯,神似自己房内的那只举止优雅,慵懒迷人的白毛波斯猫。

萧琉璃想着,挪着身子也靠去,头枕在花千树的肩。不记得是谁说过,说猫儿其实没有那样的独立,其实猫儿也是喜欢狗儿一样围着人,跳到人的怀里细细数着心跳,但是它没有狗儿的信心,怕这怀里的温暖自己留不住,所以每每感受到温度之后出现炸毛的样子,嗖嗖几下跳离那个温暖的怀里,最终却是落得一个寡情薄义的说法。

八月的苏城内丝毫感觉不到初秋的凉爽,而大院里的女子抬头,能够看到的最远只剩下一方巴掌大的天。小姐和太太的闺楼里则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冰冷。

“小琉璃,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良久,花千树忽然开口,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肯定的娓娓道来,萧琉璃亦是乖巧地靠在花千树身,顺从地点点头。

在民国南京府成立之前,由于政权的更迭。每年每月,甚至每天都会有大批的流民从南京流放出来,而这些所谓的流民其也夹杂着不少所谓的前朝的王公贵族,众人刚开始同行之时,可能看得出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但是步行月余之后,贫民和这些所谓的王公贵族之间已经没有了差别,皆是两眼混沌,面黄寡瘦,衣衫褴褛,任意看着其一个,都觉着左右的人和他长得皆是一副相同的模样。

那一年又这样一批迁徙者一路南下,一路茫茫,希望渺茫。

突然有了一天,烈日当头,众人走得是疲惫不堪,欲昏昏欲睡之时,这队伍逆方向的地方却飞奔过来一骑怒马鲜冠的男儿,待马匹冲到众人面前之后。

这男子勒着缰绳,打着马绕着众人一圈打量,然后突然星目一亮拦腰抱起一个身着黑衣,黑布缠头的人来。那马男子抱住那人的时候,那人头的黑布散开,却是一头乌黑的长发,这众人才得知这黑衣包裹下的却是一名女子。这女子黝黑的长发在空一个划了美丽的弧线,那怒马鲜冠的男子将女子拥在怀,然后马蹄滴答,一阵黄土落下之后,众人再抬眼想要看清楚,可那一骑男女却是已经没了踪影。

后来同行人群有婆子说,这女的是大家千金,男子是司令之子,两人青梅竹马,自小感情是极好的。却不想这女子家道落,没了法随着众人一并要迁到南方去……好在是男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终是觅了过来。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生来是个公主,衣食无忧。但是前提必须是自己不管是娇生惯养地住在皇宫里,或者变成路人样的落难公主,终会有那么一个好儿郎,冲破这世间的种种不平,一骑铁蹄踏破纷纷扰扰的俗事,于千千万万人之,一眼将你辨出,然后以红尘作伴,潇洒无拘无束。

当天见识了这事的女孩们,恐怕没有一个人不希望,那个被带走的的女子是自己;但是最终没有被带走,大家心里也渐渐形成了一个关于心好儿郎的模样。这可以称之为:她人好儿郎,却也这一眼误终生。

所以女子切莫艳羡她人的爱情,算是合了眼缘,硬套在自己身,你也成不了她,只会活在一日又一日的懊恼之,然后被这时间洪流卷走,不给任何人可以重来的机会……

“可是听明白了?”花千树将结束了故事,问了一句可是听明白了,但是回答她的却是清浅的呼吸声。如屋里那只趴在胸口听心跳的猫咪一样,温暖了睡过去了。

一伸手取过矮几的薄被,午后阳光正好,正是小眠时。这天刚吃过饭,萧琉璃在谷雨和白露的陪同下正要回房梳妆,远远见到花千树一路旖旎的施施然走来,手拎着一个退红色的纸盒,进到萧琉璃房间让白露和谷雨下去了。

花千树拉着萧琉璃进房之后将那个退红色的纸盒放在高几,这个颜色萧琉璃很是喜欢,于是凑前过去几步走到花千树身边,花千树这才将盒子拆开,去掉最面的一层油纸,花千树将里面一件薄柿色的旗袍抖开。这件旗袍全身仅是薄柿色的素色,只在花千树抖动间可见裙摆和袖口都暗绣有海棠花,看起来很华贵。

“小琉璃,快去换衣服,莫让曾家小姐等着急了。”

“可是……”

“可是什么,这衣服是我在益州时的旧物,收在衣柜都快要开霉花了,而且现在我腰身渐宽,也穿不了。今早翻了出来想这院里约莫也你还能穿得,当是穿让我饱饱眼福也是好的。”花千树一边说着,一边将旗袍搭在萧琉璃的身,推着萧琉璃走到屏风后面,自己才走回到圆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普洱,细细品着。

花千树于萧琉璃一直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是什么样的定义,萧琉璃自己也无法界定,只是觉得她像是长辈良师但是更胜益友般的小姐妹。

平日里萧琉璃穿的都是萧老太太一齐定制的衣裙,虽说都是好料子,好活计,但是萧老太太欣赏的是宽大,宽松;而现在花千树送过来的这旗袍,虽然也已经是相较花千树日常款来说是宽松的样式了,但是萧琉璃还是觉着布料凉凉的直接贴在自己身,身子一动布料也贴着动,好像整个人都暴露在太阳底下,遮挡的东西都没有。想马将这身旗袍给换下来,但又转念一想花千树肯定不会无聊到要在这个时间点消遣自己,于是又再柜里取了一件裹巾,裹在肩头这才绕过屏风出去。

花千树听到声响转过去,原想要赞叹两句,但是看到萧琉璃那副样子,差点没把口的茶水喷了出去。于是马起身走到萧琉璃身边,一手要扯下萧琉璃肩的裹巾,但这分钟下的萧琉璃好像突然倔了起来,转了个身子,是不让花千树得手。看到萧琉璃这幅样子,花千树不由得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萧琉璃:“小琉璃,你不是要这个样子到曾家去吧?”

萧琉璃面一红,的确平日里阮子淼和花千树都是穿这样的旗袍的,自己看着也是觉着很漂亮。但是自己平日里穿的是和萧老太太相似的宽松的衣裙,突地穿这紧身了许多的旗袍还真是不习惯。在看在身边笑作一团的花千树,一身月白的旗袍将整个人紧紧地包裹着,显得玲珑有致,而且一颦一笑之间那身旗袍好像能够表达着什么……

“我是……我想也许看戏看得晚,会有些冷,拿个裹巾过去总是用得……”花千树听到萧琉璃犹豫了半天,结果还真的崩了个理由出来,刚刚忍住的笑又憋不住了。萧琉璃看花千树还在笑个不停,于是撅起小嘴,又裹紧了下裹巾,然后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犀角圆梳,像是赌气般从头至尾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的长发。

“好了,好了,知道你会冷”花千树笑得满脸通红,媚眼微微扬,一手接过萧琉璃手的犀角圆梳,“我这不在盒子里还给你挑了一块小披肩,这八月间的苏夜间也会闷热,冷不到什么地方,裹巾什么的,还是留在家里,免得待会热得手里拿不动这厚裹巾。”说话间,花千树已经麻利地给萧琉璃梳了两个紧贴耳际线的辫子,还是一副女学生的样子。盯着镜子里的萧琉璃看了一会,直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花千树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将自己耳朵的红珊瑚的耳坠取下来。拿起萧琉璃日常用的茶油细细擦了一遍银钩的地方,再将穿到萧琉璃肉肉的耳垂。

“好了,这样和手链下呼应了。”说着花千树歪着头靠在萧琉璃的肩,两人的头凑在一起,脸贴的很近,镜的萧琉璃依旧一脸粉嫩,像是一朵微微含露的桃花,而妆容精致,媚眼高挑的花千树似越来越艳的玫瑰。

“还是生个女儿好,喜欢怎样梳妆,怎样打扮都任意,你说是不是,小琉璃。”

“要是花嬢嬢的女儿,也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的孩子,连我自己都不敢想那会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傻琉璃,不是喜欢可以去拥有,有些东西不是适合你,你强要了,最终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我不懂。”

“小琉璃,你现在这个年纪你能懂什么,还不是能懂一些小女儿的小心事。要是懂了我的现在,那我要自挂东兰枝,这是我亲手奉青春,时间才将这些东西交与我……以后时间也会给你,不着急。”萧琉璃觉得自己听得是云里来,雾里去的,想要再让花千树再说些什么,但是花千树却不再开口,而是乘着萧琉璃不走心用了个巧劲,将萧琉璃肩的裹巾抽了出来,随意地扔到了地,然后从那个退红色的盒子里取出一块纯白的方形细羊毛线钩织的披肩。

花千树走到萧琉璃身边,掐住披肩的两角,一块方形披肩变作了三角形,然后将大角留披在身后,两个小角随意地搭在胸前,“看,这样可是要你那张厚裹巾要好多了。既然决定不要之前的生活,要寻找新的,那么要拿出态度出来,莫被一个灰突突的壳给耽误了。”

“花嬢嬢,琉璃只知道自己已经不愿意在青灯古佛相伴了,但是却不知道应该要做些什么,或者是我要过怎样的生活。”萧琉璃转过身,靠着椅背抓住花千树的手,眼里一片茫然。

“不知道去知道,我听闻曾小姐面有两个哥哥,据说模样和品性都不错,小琉璃有没有见过。”花千树看着眼前这张粉嫩的小脸渐渐有了疑惑的模样,但还是诚恳的回答道:“这件事情有听曾黎静说过,但是女学堂与男学堂终是不一样的。”

听着萧琉璃的话,花千树会心一笑,不再说什么,而是转了话题:“今晚去了可不要被台的故事给迷住,忘了戏里戏外毕竟不同……好了,我先下去。”

萧琉璃刚走到照壁,见曾黎静的小丫头书画已经立在照壁下面左右晃悠,看来是已经到了一会儿。

“书画姐姐,我家小姐已经可以出发了。”谷雨小丫头看着萧琉璃停下来之后,前和书画打了声招呼。

“萧小姐今天可真正是漂亮得像从画走出来一样,连我一个小丫头也是看得如痴如醉!”

萧琉璃浅笑一下,“书画丫头可真是生生被曾姐姐给惯出来的,一张嘴跟抹了蜜糖一样甜,随便说出一句话都能逗着人欢心。”

“所以啊,我时常和我家小姐说一定要多和萧小姐多多走动,萧小姐才是我家小姐的知音,连对书画的见解都是这样的一直,像是我家大少爷说的‘英雄所见略同。”书画丫头这张小嘴一开说,是停不下来,萧琉璃一面笑着,一面招呼自家丫头:“谷雨,我看今天书画怕是要在这儿说评书了,我俩先到曾家去寻曾小姐去了。”说完,主仆二人笑着往前走。

书画丫头听了也不恼,马转变过来,伸出右手往前一打:“知道萧小姐思念我家小姐急切了,大门口已经备好软轿,定让萧小姐稳稳当当立马见到我家小姐。”

“你呀,话这样多,今天罚你好好带着你谷雨妹妹到你曾家见识一下,教教我的这个小木头丫头。”萧琉璃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丫头也乖乖的跟在身后,但是书画不时有点小动作。若说自己和曾黎静同窗两年,情谊匪浅;那么这两个陪读的小丫头也算是有两年的陪读情谊,今天自己和曾黎静一聚的心情,可能也只有这两个小丫头才知道了,于是不忍打趣一番。

“萧小姐可不敢这样说,书画和谷雨一块随两位小姐学堂,书画看得最是清楚,萧小姐喜静,我家小姐爱热闹,若将书画和谷雨调换一下,怕是两位小姐都会为了我们两个小丫头茶饭不思的。”

“还真真是说不过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算了,我直接找曾黎静说说,让你过我萧家来,天天给我说笑话,逗逗我开心好了。”

“萧小姐,我家小姐肯定会舍不得书画的。”小丫头挺着小胸脯,恨不得拍两下下去。

“那我还真是有点期待,这孰是孰非可还真要过府一探究竟了。”萧琉璃说着用丝巾掩着口鼻,又是一阵地轻笑,像串银铃闪过众人耳际。然后萧琉璃由谷雨扶着自己了软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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