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真正的心灰意冷了。
在桑郁卿吐出那一口血之后,断剑与罗睺剑便齐齐被召唤而出,飞于高处又重重落下,将桑郁卿脚上缩缚着的锁链利落斩断。
桑郁卿得了自由,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杀眼前的少女。结果她手里的鬼哭幽剑还没碰着对方,就被云倾给挡了下来。
兵刃交接,桑郁卿发现他手中拿着的剑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虽说绝尘已断,不过在不周山一战,云倾的手里应该还有一把骨剑才对!
是弄丢了,还是说他压根就不是云衍?
难道说真的是她搞错了吗……
“师徒对决,真是有趣!”少女向后退了几步,整个都化作了一道光,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宝座椅子上,大有要观战的架势。
此时,玉枢阁半开不开的顶部在这个时候终于完全打开,将一整个星空都摆在了众人的头顶上。
众目睽睽之下,云倾与桑郁卿交上了手。
两人不是没较量过,只是从前教导的性质更多,而今,却已经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只因为记忆缺失而导致了情感麻木,再难回首。
桑郁卿持剑逼近云倾时,怒极生悲道:“云衍,你可想好了。若是你选择就此放弃过去的话,便是将我也抛下了。”
“那想必,这是我心念已久的举动。”云倾波澜不惊的一句,让桑郁卿心中再度受创。
只听他又道:“否则的话,我又怎会留你一人孤身流浪?”
桑郁卿一怔,思绪被拉回了中原大陆即将毁灭的那一刻。
他亲昵叮嘱的画面犹在眼前,鲜活得似乎才发生没多久,可再看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无端叫桑郁卿心中生出一种疏离的陌生感。
她的内心在疯狂地撕扯着自己,愤怒咆哮,不该如此、不应当是这般局面!
可是……
“被我说中了吗?”云倾眉眼一沉,下手无情。“那就让我,亲手来斩断这条羁绊罢。”
玉枢阁中起了一阵狂风,将两人的衣袂吹得翻飞,在如此夜景之下,似乎都将飘飘登仙。
狂风将桑郁卿推拒得甚远,她将断剑往身后一抛,罗睺剑应声而来,在落入她手中的一瞬间、便见桑郁卿全身都萦绕起了浓郁的魔气。
黑雾缭绕,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一般!
“魔修?!”玉枢阁内的众人终于开始躁动,他们迅速分位站列,以防御的姿态紧盯着桑郁卿,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对她的忌惮。
桑郁卿此刻的内心一阵慌乱,她没想到这种决然的话从师父的口中说出来,竟是如此绝情,杀伤力也绝不逊色和十个谷衔一的较量。
她将喉间翻涌上来的腥锈味又强吞了回去,平和地问他:“跟我在一起,你是会觉得安心欢愉,还是不安痛苦?”
一再将自己的位置放低,桑郁卿明白自己活了两世都太过于卑微。以前是因为濡慕之情,总把师父看得太高,如今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起码可以知道他的真心话、真实感受,不是吗?
云倾眸色不易察觉地一沉,淡然道:“何须问这些?”
“我只是要听你一句实话!”桑郁卿失控地冲他喊道。
狂风化作了万刃剑气,它们直勾勾地对准了桑郁卿。只见云倾手中的剑,随手甩出一记剑招,万刃齐发、剑风呼啸!
于这乱势之中,桑郁卿从剑刃破空之声中听到了一句寒彻心扉的话——
“无谓。”
即,无所谓。
有没有你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参透了这一点的桑郁卿,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寒冰冻僵、停止了流动。只有体内的三股气与搅和在体内的剑气互相激烈地抗衡着,痛苦尤为剧烈而明显。
数道剑气穿体而过,数道伤口飞溅出来的血将地面染得鲜红一片,若是换做了常人,早就死在了云倾的手中。
可桑郁卿硬生生地接下了这骇人的剑气,即便全身都是伤,也仍旧将腰背挺得笔直,如同山间青松,人间风骨。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飞星暗暗叹了一声,心中多少有些不落忍。
何必呢……整个九州馆就属云倾最能打,她自己的师父心里没数吗?
还是说,她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飞星想到这一点后,眼皮子便直突突地跳个不停。
而令人震惊的是,桑郁卿手持着罗睺魔剑,身后紧随的鬼剑与断剑压阵,她还能有还击之力!
只见桑郁卿猛然闪身扑前,突然变作了鬼修,身后的鬼哭幽剑似有感应地与她呼应,蓦地将剑中亡灵尽数放出,一时间,玉枢阁内再度被黑暗笼罩,人人自危。
云倾举剑将她击退,桑郁卿躲闪开致命一招,人又变回正常的灵修,断剑接右手,左手画起了星芒大阵。
地面上现出了北斗七星的阵法,勺子的尽头蔓延到了云倾的脚边,阵法落成,星芒大作,顿时从剑阵中飞出了数不清的剑影,在玉枢阁中乱飞。
围观之众遭受波及,纷纷亮出自己的兵刃,霎时间、只能听见这地方乱作一团的嘈杂声。
云倾从剑影中脱身而出,面对已然拼尽了全力的桑郁卿,心中亦是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这般猛烈,这般绝望,若不是要同归于尽,便是一心求死。
她大约是被伤得狠了。
“你还在愣着干什么?”仓皇混乱之中,一个肃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云倾下意识地瞄向了三位馆主中的其中一个,他正襟危坐,似乎对眼前的慌乱并不在意,与他无关一般。
那个声音再度于他的脑海中响起:“杀了她。”
就是这个声音,一再地控制着他的思想、他的举动,只要有一丝一毫顺从自我的意念,他的大脑便会如锥重刺,痛苦不堪。
“杀了她!”
这一声中,带着惊怒,迫使着云倾举起了手中的剑。
桑郁卿早已将一切都抛在了身后,她麻木地用罗睺剑在玉枢阁的半空中落下了一个巨大的魔阵。
红圈成形,百兽齐出。
在造就了更加混乱的这一刻,桑郁卿欺身上前,冲着明显在走神的云倾瞬移扑去。
她像一只扑向烈日的飞蛾,身上的衣物被魔火燃起,那股决然的气势,纵然是失了记忆的云倾,一颗心也似是被千刀万剐一般剧烈疼痛。
无端冒出的力量为云倾的剑推波助澜,他眼睁睁地看着剑从桑郁卿的胸口处没入。
越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