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生辰宴后,元老夫人一归家便说身上不好,请了常来的太医瞧了,只说是犯了头风,照常开方抓药熬药不提。

元老夫人这一病,本就当家的三太太黄氏就更是威风了。照理说她是元月蓉的母亲,出了事儿,她也脱不了干系,可她却十分坦然,叫了元月蓉的生母蔡姨娘来,当了一院子丫鬟媳妇婆子的面,给她好一通骂。

说是老太太仁慈,便是姨娘养的儿女,虽族谱上挂在她的名下,可依旧给姨娘养了,谁知道会养出这样的闺女来,早知如此,就该抱到她屋里,便是姨娘记恨,也比今日出了这样的丑事来得好。

如此一通骂,元老夫人也只当不知道,任由她去。

消息传到竹里馆,一向与元月蓉亲厚的王锦云,也不禁红了脸。她姐夫便是蔡姨娘所出,本来这府里人就对他们颇有微辞,如今这事儿一出,更是不怎么待见他们王家人了,唯独在元月晚这里,没人拿异样眼光瞧她。

“也不知蓉儿妹妹怎样了。”她低头摆弄了腰间丝绦,颇有些忧虑。

元月英剥着一盘葵花籽,没好气道:“那位给她带走,怎么地也得好好待她一阵吧。”

顿了顿,她赌气似的将手中的葵花籽往盘子里一扔:“皇帝老儿三天两头新欢旧爱,就盼着他对蓉儿能长久点吧,就是不喜欢了,也别作践她。”

元月晚看了她,心想她先前还气得直骂元月蓉没个立场坚持,如今终于转了性子了,知道究其根源,这事儿也不是元月蓉的错,也知道心疼她了。

“再等等吧,”元月晚看了窗外一株碧绿芭蕉,天阴沉沉的,似要下雨,“应该就要传旨了。”

这几日朝堂之上也是一片纷杂,为着皇后生辰宴上的事情,朝臣们多有上书,皆道不妥,也有称后宫乃圣上家事,身为朝臣不该多加干预,还有中立者,哪边都不站,只看着两派争来吵去,却始终没等来圣上临朝。

于是又有人上书,越国公府教女不当,只作杨妃之流,连带着易尚书,也被好一通明嘲笑暗讽。

幸而元月晚的父亲已领兵南下,否则,又是一番口舌之战。

吵吵嚷嚷了几天,紫宸殿里终究还是下了旨,封越国公府四小姐元月蓉为美人,赐封号“柔”。

这道旨意一下来,别人倒还尚可,元月柔先生气起来了:“这个‘柔’字是怎么回事?这是来膈应我的吗?”她气鼓鼓问道。

元月晚等人都笑了:“你这也太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你算个大人物,要用你这个字?”

说得元月柔更是气了:“那我不要用这个名字了,我要换名字!”

元月英逗她:“那你去跟你娘说,从今往后你都不要叫阿柔了,你叫阿凶可好?凶恶的凶。”

气得元月柔伸了拳头就要去捶她。

元月晚被元月英拉了挡在身前,元月晚只好安慰她这个小妹妹,她说道:“不过是个封号,与你的名字无关。圣上用个‘柔’字,”她顿了顿,又笑道,“许是觉得你四姐姐温柔可人,才赐的吧。”

元月柔还是不满:“圣上真是太会膈应人了!”

元月英还帮着煽风点火:“可不是?太膈应人了!”

被元月晚毫不留情捶打一回。

这一向越国公府里相当安分,许是宫里柔美人的事情,大家都绝口不提此事,在外头也是低调行事,不惹是非。

唯有三太太黄氏愈发得意起来,她与常人想得不同,先前还嫌弃元月蓉给家里丢脸了,可看着宫里赐出的各项礼仪,她却又琢磨着,就算一开始不大光彩,可元月蓉到底已经是过了明路的宫里贵人了,她怎么说也是贵人的母亲,在府里的腰杆未免又挺直了些。

不止是她,就连元月蓉的亲娘蔡姨娘,和兄长元月鸿,嫂嫂王锦绣,说话行事也比往常要横了些。元月鸿甚至在外头和狐朋狗友吃酒时,被众人哄着,还以国舅自居。

就连王夫人都开始想着,有了元月蓉这层关系,她宝贝儿子的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了,先时她觉得其子可配大家小姐,现在已经开始肖想尚公主了。

原先对王锦云的亲事,她还不好与易夫人开口,如今却自信满满,打算等那位姑太太回来送端午节礼,便与她说这事儿。

恰逢易成瑞从应州探亲回来,带了满满一船的土仪,她母亲便一道打理了,与端午节礼一起送了过来。

正好最近易佩瑶也得空,往娘家来小住几日,便一处坐车过来了。

元月晚许久不见易佩瑶,一见她便想起周世文,他那方房契还在她手里呢,她便琢磨着,真该好好想想,将那房子租赁出去,不拘做个什么,只有人去照看那一院花草就好。

她这边是走了神,那边易佩瑶说了半天的话,见她不应,转头一看,这人可好,又给自己放空了。易佩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往她眼前挥了挥:“又发什么呆呢?”

元月晚就笑了,打起精神来应付:“怎么这次过来,没带了成瑞一起来?他才回京,也不来让他外祖母看看。”

此间只她们姊妹坐着,再就是王锦云,易佩瑶知道那也是个闷葫芦,再不多嘴的,再者她母亲在外间同外祖母和舅母们说话,送节礼为表,实则是为了来讨个主意的,当下也就不瞒着了。

“你快别提他了,”易佩瑶唉声叹气,“此番就不该叫他往应州去,离了爹娘,他就是断了线的风筝,自个飞了。”

“哦?”元月晚好奇,“可是办砸了事儿?”

“要是办砸了事儿倒好了。”易佩瑶说着皱了眉,“你们不知道,他这次回来,竟从应州老家带来个琵琶女,嚷嚷着要收房,差点没给我爹娘气死。”

“什么?”众人都惊了,“竟还有这回事?”

“不然我这几日为何要回娘家住?还不是因为那个混小子。”易佩瑶说着没好气。

元月晚却笑了起来,她这表姐如今虽梳了妇人发髻,可这言语神态,还与先前做姑娘时没什么两样。

易佩瑶见她笑,更没好气了:“你还笑得出来?再要不了多久,怕是满京城的人都要说元家易家如何得不知礼了,前头才出一个柔美人,后来就来个未娶妻就要纳妾的尚书之子。”

她这话说得急,想必是没过脑子,等话脱了口,才意识到不对。她便住了嘴,讪讪一笑:“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

好在姊妹们都明白的,只笑一笑,也就算了,谁让事实如此呢?

元月华在一旁思忖半天,说道:“大户人家未娶妻前先放两个房里人,那也是有的,只不过成瑞表哥这行得不妥,一个琵琶女,又非良籍,若是真纳了,往后谁会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易佩瑶点头道:“就是这么说。可惜他不知是喝了哪门子的迷魂药,一门心思就要那个琵琶女,还扬言大不了终身不娶妻,就伴着杏娘过了。你说,可气人?”

“杏娘?”元月英笑问,“这就是那琵琶女的名字?”

“是啊,”易佩瑶翻了白眼,“说是未记事时就被卖了,也不知姓甚名谁,她师父遇着她的时候,旁边一树杏花开得正好,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元月晚剥了个荔枝吃,笑道:“如此听来倒是有几分意思。”

被易佩瑶瞪了一眼,她又改口道:“实在是个俗气至极的名字。”

因着她的没骨气,还被元月英暗地里比划着脸嘲笑了一回。

外间王夫人与王锦绣为了王锦云的婚事,今日格外热情,先是将易成瑞从头至尾都夸了一回,接着又说起王锦云,夸她如何贤惠温柔会持家,说得天花乱坠,怕是官媒都要甘拜下风。

她们母女如此行事,谁能看不出是存了什么心思,可易姑母却只随意应付了几声,始终没有提起儿女婚事。

她原先是看上了元月晚的,只是跟她母亲元老夫人提起时,元老夫人毫不犹豫就给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于是又相中了元月英。

虽然元月英的生母余氏她不喜,但元月英到底还是长房嫡女,又自小养在二太太白氏身边,脾气秉性皆与她生母不同,回京这些时日她也看了,虽跳脱,但大家小姐的风范还是在的,若为她儿子娶回元月英来,亲上加亲,也是上乘之选。

至于王锦云,她从未将这孩子放在可选行列。是以王氏母女频频抛出话题,她也只不接,以话混过去了。

王夫人见此,心下也猜出这位姑太太不愿与她家结亲,若是往常,她或许会就此放弃,但如今不同了,她自认还能再挣上一挣,干脆唤了王锦云出来,要她给易夫人磕头,谢她先前送的好料子。

易姑母原是个脾气火爆之人,见王氏如此不依不饶,她这火气一上来,便将易成瑞带回琵琶女,并要死要活纳入房中一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末了,她还望着王夫人冷笑道:“不知王家太太可有这个本事,能劝说得我儿先娶妻再纳妾?或是王家太太有这等胸襟,能容忍我儿先纳妾,再娶你家闺女过门?”

她这话说得好不客气,王夫人还不待反应,元老夫人就气得拍了桌子:“你听听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一面说,一面又遣了丫鬟送王锦云回去里间。

易姑母自知失言,却也气王氏不知好歹,住了元家的屋子,还想着她易家的人,都计算到他们一家人头上了是吧。因此也赌着一股子气。

王夫人不料自己竟招惹出易夫人这一番话来,待反应过来后,一张老脸也憋得通红,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颇尴尬。

最委屈的还是王锦云了,她一个清白女儿家,因为自己亲娘,白丢了场脸,那眼泪仿佛淌水似的,就没停下来过,差点没哭到背过气去。

看着这里外一团乱,元月晚不由得扶额叹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