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1日,异虫星球

几声哨响打破夜空,两只黑影从远处疾奔而来,“夏绿蒂的披风”在风中簌簌作响。半分钟后,迅猛龙亲昵地用下巴蹭蹭阮程程头顶,细颚龙轻车熟路地攀到她肩膀。

相比之下,树人就热情多了,两只树枝手臂提起钟寒山,高高抛起又接在手心,如同对待心爱的玩偶。

钟寒山很少这么狼狈,在空中喊,“芬格拉斯,行了,乖BABY,放我下来。”

阮程程哈哈大笑,别看它个子高,还是个小宝宝呢!随后也被树人抱了起来,轻轻摇了摇。

星光突然被遮掩,一朵黑黝黝的乌云落在头顶,上下翻飞,仿佛一朵花。

“钟山伯,你吃饭饭没?”阮程程站在它手心,仰着头,看久了,也不觉得蝙蝠丑了,“肚肚饿不饿?”

吸血蝙蝠在空中顿了顿,啪啪拍打左翼,居然没掉下来。

这是向两只恐龙学的,左手YES右手NO。

阮程程一点也不奇怪:联邦首都里的人们都饿饭了,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挖土豆,野外有猎物才怪。

树人把她放回地面,她从背包(仓库)里拎出一只带着余温、尾羽华丽的山鸡,“一会还有宵夜哦”

食材-花尾榛鸡。

吸血蝙蝠欢欢喜喜提着大餐,扎进树人头顶不见了,丝毫没妨碍后者对着钟寒山伸出一根根手指,不停动来动去。

“地里有虫子,很小,很多,很多种。”钟寒山沉吟着,尽量发挥想象力:“这里的土地没有肥沃的养分,没有甘甜的雨水,没有清凉的风,到处是乱七八糟的小虫子,你想回家?”

树人使劲点头,用希翼的大眼睛盯着他:它的故乡(生态室)可是精灵、兽人、飞龙并存的上古世纪森林啊!

钟寒山无奈地拍拍它粗糙坚实的脸颊,“芬格拉斯,完成任务我们就走,一天都不多待,啊?”

树人委委屈屈地,耷拉着脑袋,什么话也不比划了。

“走。”阮程程右手盛在迅猛龙脖颈,利索地跃上它背脊,一秒钟后,钟寒山已经坐在她身后了。

银辉洒在荒芜广阔的旷野,明亮而冷漠,令人分不清未来时空与现实地球。

清风迎面轻拂,两侧是绿油油的菜地,背后跟着“行走的西蓝花”,阮程程美滋滋地,不时拎起挂在脖颈的化妆镜:一只绿眼睛黑猫的毛脸出现在镜面,好奇地向外瞧。

耳边传来科普:“联邦首都方圆10公里是虫族禁地,每年招标,很多人抢破头,种些粮食和蔬果。”

她情绪有些低落,讲了刚才的事,“很可怜的,没有饭吃。”

分别几个小时,钟寒山的消息比她灵通:“一座又一座城市沦陷,大大小小基地、避难所的幸存者投奔过来,首都早就不堪重负,存粮越来越少,至今为止没发生□□,全靠军队镇压。”

“这也是每逢军队突袭虫巢,总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挖马铃薯的原因:饿死还是被虫子杀死是一样的,不如做个饱死鬼。”钟寒山长长叹息,感慨:“想不到,我第一次出手,对象居然是土豆。”

还以为是媲美“赤龙虾”“黑毛牛”的顶级食材呢。

阮程程大笑,想说“把土豆交给小矮人,炸薯条也能被列进菜单了”,又怕隔墙有耳,不敢多提,掰着手指数:“炸薯条啊焗土豆泥啊,罗宋汤啊英式土豆馅饼啊~”

说来说去,两人都饿了,从背包(袖珍餐厅)取出餐盒,举着鸡腿和牛排大嚼。

钟寒山撕一块最好的牛肉,喂给细颚龙,“后天....明天很危险,程程,这里的虫子不好对付。”

他擦擦手,从背包取出一根手臂长、坚硬修长的昆虫前肢,前端锋利,外壳泛着月光,“牙牙和洛丽丝对付不了,只能跑路了。”

疾奔的迅猛龙突然急刹车,朝左侧斜冲出去,把树人吓得停住脚。扶着它脖颈把手的阮程程还好,钟寒山双手都占着,失去平衡,差点被甩出去。好在他人物属性虽然降低不少,比普通人还是强得多得多,双腿一夹,便坐稳了。

还没抗议,细颚龙敏捷地攀到他头顶一通乱刨,如同刨地的小狗。

“我的意思是。”钟寒山甩一甩乱成草窝的脑袋,用鄙夷目光瞪着虫爪:“再大的虫子也经不住牙牙和洛丽丝一口。”

两只恐龙满意了。

阮程程大笑,接过虫爪,拔出单手剑一挥便斩成两截,黑猫在镜中无声地叫。

半个小时之后,她不用在地图核对“生长在联邦首都郊外的向日葵”范围,就惊喜地指着前方:“哇,有点像普罗旺斯。”

雾蒙蒙的夜色之下,一片足球场大的花海被精灵风灯的光芒映成金黄色,如同正午时分、沉甸甸的麦穗。

钟寒山跳下恐龙,整整外衣,拽拽袖子,如同觐见英国女王,“请给我个机会,阮队。”

阮程程挥一挥手,“当然,钟队请。”

于是他躬一躬身,朝着一棵棵脸盆大小、盛放着的向日葵走去,树人高高兴兴跟着。

这次任务很容易嘛,阮程程开心地吹着口哨,被面前突然冒出来的“玩家阮程程/钟寒山,有一定几率得到追随者“变异蚱蜢”吓到。

蚱蜢?

钟寒山停住脚步,谨慎地提起风灯,前前后后看半天,才弯下腰拾起一个什么。

她奔过去,发现他掌心躺着一枚弹珠大的虫卵,小心翼翼摸一下,果然,提示再次出现。“天呀,这里怎么会有蚱蜢?”

“我问过了,20年前地球上的所有虫族都被辐射,经过PK,成为虫族之王的是变异蚂蚁和蜜蜂的混合体,大量繁衍组成异虫大军,与人类争夺地球统治权。其他昆虫变大一些,外形也有改变,却没能大量繁殖,像原来一样低调生存。奇怪的是,昆虫之间是不敌对的。”钟寒山打量着虫卵,“蚱蜢还有个名字,猜猜看?”

好像就在嘴边,却想不起来,阮程程摇摇头,答案居然是“蝗虫”。

“我不喜欢蝗虫。”阮程程嘟囔着,瞧着他一枚枚捡起四周星星点点的虫卵,“我老家几百年前,闹过很大的蝗灾,饿死人的。”

钟寒山把虫卵收进仓库,吓唬她:“搞不好,你一孵就把蝗虫孵出来。”

“那就养着呗。”阮程程连蝙蝠都能接受,蝗虫有啥可怕,“本队长什么吃的都有,饿不死它的。喂,钟队,这道关卡可有得我们忙了。”

数之不尽的变异昆虫,想想就有挑战性,空手回去怎么行?

钟寒山笑笑,歉疚地望一眼树人,恐怕没那么快回家了。

几分钟后,阮程程站在向日葵面前,开始明白,为什么它能被空间列为“珍稀”级别:赤金般的花瓣娇嫩挺拔,金褐色花盘饱满,花心是青色的,长满绒毛的叶茎又长又直,翠绿叶子肆意伸展,像一轮小小太阳,又像一个骄傲地、在阳光下尽情舞蹈的少女。

玩家阮程程/钟寒山得到“珍稀花材向日葵”。

“钟队。”她开心地转个圈,斟酌着语言,“3000会喜欢它的。”

钟寒山惊讶地挑起眉,应了一声,伏低身体在向日葵花海中穿梭。既来之则安之,阮程程也耐着性子,在一棵棵高大的向日葵之间扒拉来扒拉去,细颚龙兴奋地奔来奔去,不时叼起闪亮的小石头给她。

咦?

随手翻开一个石块,提示出现了:

玩家阮程程/钟寒山有一定几率得到追随者“菜粉蝶”。

“最常见的蝴蝶。”钟寒山在远处喊,在数米高的向日葵之间像个小矮人,“都带回去吧。”

阮程程盯着石块背面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卵,都快成对眼了,“好小啊,洛丽丝,不可以吃掉哦。”

当晚收获很大,在两片树林、两片菜田和花丛收获八种虫卵,有甲虫有飞蛾有蜻蜓有毛虫,蝴蝶卵是最多的,足足占了一半。

“也对,蜜蜂罢工了,不传播花粉了,只能靠蝴蝶干活了。”阮程程回忆生物知识,开始憧憬未来:“豹蝶、枯叶蝶还有凤尾蝶,怎么样,钟队,我说过我要养一个会飞的追随者吧?”

钟寒山刚刚加入,收获就如此之大,自我感觉相当好,被她的喜悦感染了:“有了钟山伯,怎么能没有阮英台?阮队,看情形,罗密欧朱丽叶都会被你带回来的。”

阮程程大笑,迅猛龙奔得更快了,树人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吃饱喝足的吸血蝙蝠懒洋洋地飘啊飘。

24个小时之后,10月3日清晨,树人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三艘楼厦般的飞船缓缓从地底升起,舱板依次打开,露出相当宽阔的空间。树人伸进脑袋看看,小心翼翼爬进靠边一艘,靠着墙壁一蹲,引来大片笑声。

“Ents!”“TreeMan!”经过一天半的磨合,联邦士兵对树人从猎奇到友善到喜爱,听钟寒山说,它从树种发芽长到眼前这么大才1年,喊着“Sweetheart!”

统帅奥斯丁难得露出笑意,随即板起脸,用扩音器做战前动员:“还有谁不知道自己的任务?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认识自己的长官?站前一步!”

这番话的对象不是1000名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而是100名游戏玩家,以及5、600名生活在首都的平民们--大多身强体壮,举止敏捷,满脸赌徒的狂热神情。

阮程程默答:任务是找到马铃薯,把眼镜蛇队员和金蜂后带出来;位置是虫巢内部;长官?准备亲自进入虫巢的奥斯丁呗,队友是克赛队和狼爪队。

唉,想一想都觉得艰难。

奥斯丁目光扫过平民们,喝道:“听着,飞船会在8点准时降落,我带队冲击虫巢,无论我能否返回,飞船返航时间不超过上午10点,两个小时,听明白了吗?所有人,每一个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我最多给你们两个小时。记着,拿上你们能带的所有土豆,不要走远,一旦飞船开走,你们就只能喂虫子了。”

大多数平民祈祷这件事情不要发生。

“当然,只要活着回来,除了土豆,你们还可以获得奖励,在首都生活的舒舒服服。”

随后奥斯丁走到士兵方阵,望着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眼圈不易察觉地发红,微微哽咽。“我,史蒂夫.奥斯丁,于2020年11月4日进入部队,至今22年。我的长官,尊敬的亨利将军倒在第一次异虫大潮,我的兄长,亲爱的摩尔统帅倒在第六次异虫进攻,我的挚友,仙人掌特种部队队长维尔.史密斯牺牲于两年之前,我的对头....”

不少士兵哄笑起来,气氛略微和谐。

奥斯丁也弯弯嘴角,“是的,眼镜蛇部队的长官奥康纳和我竞争过统帅职位,我幸运地赢了,打那以后,他就总和我抬杠、找茬,还与我打过两次架。”

奥斯丁提高声音,“两天之前,奥康纳带领他的50名队员深入虫巢,目标是杀死金蜂后。至今为止,金蜂后没有死,而监视仪告诉我,还有24个人活着。”

阮程程深深呼吸,盯着手里一叠资料,50名眼镜蛇队员都在上面了。

“说实话,我和奥康纳合不来,我恐怕不能拍着他的肩膀和他喝得烂醉如泥。可我不希望他死在虫巢。他是一个优秀的军人,优秀的队长,优秀的男人。我要把他带回来,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要把他带回他的父母、妻子儿女身边,带回他的家。”

“女士们,先生们,战士们!”这位统帅指着异虫巢穴的方向:“回到20年前,谁告诉我蚂蚁或者蜜蜂或者它们的杂种可以毁灭大半个地球,我一定给他一拳,把他脑子里的水打出来。”

战队一片笑声。

奥斯丁却没笑,脸色冷得象冰。“20年前,仅仅亚洲,就拥有七座人口超过2000万的大型城市。现在呢?只有我们脚下的地方没被虫子占领,只有我们脚下的地方还有人类活着。”

“我们不能退,我们背后是手无寸铁的民众,首都不能退,再也没有第二座大型避难所了;人类不能退,人类背后是万丈深渊,我,奥斯丁发誓,用我的血肉铸成盾牌,把那些该死的虫子挡在外面。”

直到头顶拱形建筑物裂开,飞船像云霄飞车一样直线上升,阮程程依然热血沸腾,有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好像科幻电影啊。”她东张西望,戳戳地板:“像不像《复联》里的飞船。”

罗妍点点头,紧张地扳住一面坚固轻便的方盾边缘,指节都发白了:为避免仓库被发现,队员们一离开起点线,就把武器和盾牌取出来,有点像蜗牛,所有家当随身背着。

另一边的赵馨馨忙着检查制服,像大多数科幻电影中一样,衣料坚韧保温,里面是防弹的,能防住小口径子弹;可惜据士兵说,无法挡住异虫的利爪和口器、尾针。

“洛洛,这次要钻洞,靠你了。”阮程程拍拍细颚龙,小心翼翼地检查迅猛龙后爪:最长的指甲绑着弯月般的铁钩,是狼王的爪子,只在生态室试用过。“牙牙,山洞太小,你进不去,在外面陪着芬格拉斯,好吗?”

看起来迅猛龙不太高兴,它不喜欢与细颚龙分开。

阮程程搂着它脖子,“辛苦你坐镇,顺便保护树树:虫子那么多,它是个小孩子,你要罩着它呀!”

迅猛龙勉强动动左爪,意思是,行叭。

看看时间,马上就八点了,她放开怀表,检查短剑、匕首和单手剑,系紧鞋带,便默不作声地坐在地板,调匀呼吸。

十几米外,钟寒山坐在墩子和阿汪中间,身体前倾,和大焦低声谈着什么,忽然侧过头,朝她伸出大拇指。

“着陆倒计时,10,9,8....”机械电子音响彻在飞船内部。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