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幽若搭住陆青筱的肩膀，缓缓爬上后背，用手臂环住脖子。

“勒得太紧了……”陆青筱抗议。

“抱歉……”

带着香气的吐息喷在微微出汗的脖颈上，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

“千万别闹，在山路的石阶上摔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严肃地警告后，陆青筱双臂伸向后方，隔着厚棉麻的裙子，双手有力地拦住林幽若玉润的大腿，在劲瘦的腰间分开，颠一颠，固定好位置。

林幽若闭着眼，连呼吸都放得极慢，她胸前的柔软挤压着坚硬的蝴蝶骨，身体随着陆青筱的脚步，慎重而平稳的移动，上下起伏。

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其他的感知被放大，异常敏锐。

风拂叶，鹊踏枝，清泉叮咚，松鼠跳跃……

从马尾中出挑的杂发，骚扰着她的脸颊，痒得难耐，林幽若却一动也不敢动。

鼻尖略过雨后竹林的香气，因混合了汗味微微有些泛咸，又有点像海风。

巫山云雨，沧海桑田，林幽若恍然置身于一叶扁舟上，耳边是沉重的呼吸和强烈的心跳，在无尽的汪洋中，载沉载浮。

不知走了多久，脚步停住。

“过了……”陆青筱声音有点哑，“我放下来了……”

双脚慢慢触碰地面，大腿根的托力同时消失，只残留着不言自明的汗湿。

陆青筱刚背上林幽若的时候就后悔了，背上的重量很轻，却压得她透不过气。

情场上，她本来就不是游刃有余的高手，何必自不量力呢。伤敌多少不知道，自己这边快阵亡了。

“你累不累？”林幽若问。

“没事，快到了。”

陆青筱兀自走在前面，直到目的地也没有回头。

紫玉山上的龙泉观，具体年代已经不可考，院里有一棵两个成年人才能围抱住的银杏树，大约乘载了三百余岁的风雨。

年轻道士正在清理院中的杂草，看到山下遇见的两位姑娘上来，热情地请进观中，滔滔不绝地开始介绍起来。

龙泉观始建于明洪武年间，宫观属于丛林庙，由于地处偏僻，近代以来荒废了很久，几年前才被重新接管。

老师父带着年轻徒弟，简单修缮了宫观，两人住在自建的青砖房里。房上架着口大锅，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制的wifi信号接收器，看来龙泉观的这两位道士，绝非池中之物。

主殿里供奉着传统的三清神灵，太清道德天尊手持阴阳扇，居左，上清灵宝天尊手持玉如意，居右，玉清元始天尊手持混元珠，居中，象征世界自创世之初，由混沌走向清明。

老道长正在主殿内打坐，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点头示意，看到陆青筱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愣，随即相视而笑。原来清晨在桃园练剑的老者，竟然是龙泉观的大师。

老道长起身，左手压与右手之上，拱手一礼，“无量寿福。”

宗教民俗是林幽若的知识盲区，她正愣着不知如何是好，看陆青筱双手抱拳，像模像样地做了个揖，说：“道长慈悲。”于是也学着回礼。

道台旁的桌子上放着一盒香，写着“免费自取”的字样，林幽若拿了三炷，在莲花灯上点燃，香头上燃着火苗，她正想要吹灭时，被陆青筱拦住。

“不能吹！”陆青筱接过燃烧的檀香，微微晃动着灭掉明火，还给林幽若，道：“跟着我做就好。”

陆青筱也拿了三炷香，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捏住香脚，举于胸前弯腰拜了三拜。然后拉着林幽若从左边绕到香炉旁，手把手小声教道：

“第一炷香插在正中，当愿众生，永脱轮回。”

“第二炷香插在左边，当愿众生，的闻正法。”

“第三炷香插在右边，当愿众生，不落邪见。”

林幽若乖顺地照着做了，踮起脚尖贴近身旁的耳朵，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别说无关紧要的话。”陆青筱冷淡地提醒着，耳垂有些红了。

宫观内设施陈旧，功德箱的锁都生了铁锈，一老一少两位道长都穿着粗布的衣服，看样子生活十分清贫。

林幽若有意捐点香火钱，可是现金都放在车里的保险箱里，随身还真没带着，她戳了戳陆青筱，“带钱了么？回去还你。”

陆青筱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三五张旧一块的绿票子，山脚下小卖部找的零钱，慷慨道：“不用还，拿去！”

“谢谢了啊……”林幽若又好笑又无奈地接过来，塞进功德箱里。

旁边打坐的老道长看出了门道，和善友好地提醒，“本观支持扫码捐赠，微信和支付宝都可以。”说完指着供桌上摆放的一块印着二维码的塑料牌。

紫玉村连移动支付都没有普及，但在这偏僻的古观里却可以扫码，林幽若掏出手机一看，居然还有信号？

【叮咚！微信到账，3000元。】老道士的手机中传出美妙的提示。

“你捐了多少？！土豪！”陆青筱一脸震惊地抓住对方拿着手机的手腕，甚至忘了这是道门清静之地，不可大声喧哗。

3000块，那是大部分进城打工者一个月的工资啊，在经济不太富裕的农村，几乎是十亩小麦一年的利润。

“也没多少啊，就一顿饭的钱，你抓我这么紧干什么，好疼……”林幽若被身旁的反应吓了一跳，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她把陆青筱拉下来，趴在耳边小声说：“我看他们过得挺拮据的，就当资助本土宗教发展，积点善缘好了。”

“要不我把村里五保户的名单给你，林总每年也来积德行善，怎么样？”

“虽然不是不行，但这是两回事……”

“一回事，撒钱撒得很爽吧。”陆青筱也不知自己酸什么，大概是上辈子劫富的对象，这辈子开始济贫了，搞得跟抢了她的饭碗一样。

“两位姑娘……”老道长咳嗽一声，打断了两人互相咬着耳朵的拌嘴，“不介意的话，请到院中银杏树下坐坐，贫道自酿了些青梅酒，能否邀请两位共饮。”

“呃……”

“好啊。”

陆青筱刚想推辞，林幽若已经答应下来。

陆青筱：“荒山野庙的，你刚露富，不怕酒里有蒙汗药？”

林幽若：“武侠小说看多了吧，那你别喝在旁边看着。”

老道士微笑着看两个年轻人斗嘴，让小徒弟去准备酒具。

四个人很快热络地聊了起来，平易近人的老者道号“辰量子”，热情好客的年轻人道号“炎光子”，师徒两人都不是本地人，三年前接管了龙泉观，去年修缮好了道路和住处，才移居到此。

“道长，这里为什么叫龙泉观呢？”林幽若问。

辰量子道：“紫玉山顶上有两块巨石，酷似龙头。一到春天冰融雪化，从龙头石上分别有两条清冽的山泉流出，似二龙喷水，这道观位于两条山泉交汇处，从远处看如同一颗明珠，又似二龙戏珠，故名龙泉观。”

“自然界的淡水分三种：融冰山泉之水为上，江河湖泊之水为中，地下井水为下。这龙泉的水属于上水中的佳品，无论是酿酒，还是沏茶，都是最好的。每年只在三月到九月之间流淌。”

石桌上摆好了半透明的琉璃杯，一只天青色的酒壶和一只胭脂色的酒壶，陆青筱正纳闷儿为什么四个人喝酒要用两个酒壶时，炎光子抱着两个陶土坛子过来，一个是蓝布盖子，另一个是红布盖子。

“姑娘知道这两坛酒有什么不同？”

道观虽破，讲究还挺多的。陆青筱心说我哪知道，您就别卖关子了，不解地摇摇头，“愿闻其详。”

“那两条龙泉，分别主财禄、姻缘，这两坛酒用的泉水不同，祝福也不同。”辰量子说完，将酒分别倒进不同的酒壶里，“青瓷的壶里，装着财禄之酒，绯瓷的壶里，装着姻缘之酒，两位姑娘选哪个？”

陆青筱问：“不能都喝么？”

她觉得这就是个传说，是个噱头，没必要当真，要是管用的话，就算只得到其中一样，也不亏。

“都喝了会相互抵消，人不能太贪心，都想得到就都得不到。”辰量子道：“正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喝姻缘酒。”

说话的人是林幽若。

辰量子从绯瓷壶里倒了一杯，放在林幽若面前，赞赏道：“即使是女子，也很少有人选姻缘酒，这位姑娘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陆青筱暗骂，牛鼻子老道马屁精，不就是收了三千香火钱么，再说了，你知道她是谁？林氏集团的大小姐，躺着就能日进斗金，不缺钱当然想追求爱情了。

轮到自己，陆青筱也毫不犹豫，“来杯财禄的，我穷。”

辰量子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没有问题。”

不顾林幽若略带不满的眼神，陆青筱端起来一口闷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现在只想带领全村发家致富。”

林幽若只喝了一小杯，她对缘分不敢多求，但陆青筱恨不得一夜暴富，喝了小半坛子。

太阳渐渐往西边偏了，炎光子送两位姑娘到门口，陆青筱好奇地跟小道士打听：

“听口音，你和师父都不是本地人吧，为什么会来龙泉观啊？”

炎光子坦诚道：“我师父以前是大学的教授，退休后想隐居生活，我不太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毕业后就跟过来了。

“大学教授？那你们……”陆青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六道口大学的，师父是教物理老师，我是学计算机的。”

林幽若问：“是北城的六道口大学么？”

“对，就是那个男女比例有点失调的学校。”炎光子肯定地回答后，行礼告别。

重点不是这个吧，难道不应该是那个全国数一数二，录取分数高到变态的理科院校么！

都说寺院的扫地僧藏龙卧虎，没想到这野山的古旧宫观里，居然住着两位真正的世外高人。

陆青筱膝盖打软，什么物理、计算机之类的学问，在她的心目中就跟修仙的法术似的，早知道还拜哪门子三清啊，直接拜这俩活神仙不香么。

震惊之余，她又听到林幽若后知后觉的喊声：

“糟了，没法开车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