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匆匆而过，七月飞奔而来。接下来的几周，言子清拉着邢森日日泡图书馆，以期顺利度过期末考试。

同苏苍岑的缘分好像从那次分别以后就断了，温医生的朋友圈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远没有之前更得频繁，苏苍岑的微信也一如既往的寂静。就像是突然少了东西，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言子清对着眼前的专业书使劲摇了摇头，力图摆脱心里时不时出现的空荡感。越是想摆脱，记忆就越是清楚，他站在医院门口等自己的样子，给自己递药膏的样子，给自己给糖的样子，开车的样子……同自己的意识战斗了好一会，言子清看了眼对面正在认真学习的邢森，决定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

七月的z城，依旧时热浪袭人，路边草色正浓，植物都像是从大地内部喷薄而出似地。

电话响了，言子清打开手机却发现是个陌生的同城号码。

“喂，你是？”

“是我”

声音低沉，宛如晨钟暮鼓。

心在那一刻好似被什么填满，之前的空荡感被一扫而空。

“我微信给你发了一个实习广告，你看一下，或许可以假期试一下”

“啊啊，没问题，我立马搞，立马”

面对苏苍岑突然的电话言子清措手不及，回答得慌里慌张。

对面好似轻笑了一下

“你朋友，接我的电话很紧张吗”

“我没有，我……”

“嗯”

声音透过听筒传播过来，混着电流声，带着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我我是有点……”言子清声音越来越小，无意识地用脚尖磕地。

“哈哈，那早点投简历，以防万一”

“嗯……”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言子清仔细听了一会，又轻声说：“再见，谢谢苏先生”

对方好像没想到她还在似地，顿了一下，才回答：“再见”

起风了，带来了一丝凉意，顺便也替言子清降了降脸上的高温。

夜晚。

言子清对着招聘要求反反复复核查自己的简历，生怕漏了点什么或是出现一些低级错误。

“姐姐，你倒是发啊，你这都检查好几遍了，还检查呢？你不是说要快点发吗？”邢森抱着薯片，靠着言子清的柜子，出声催促。

“我再检查一下，这个出版公司挺有名的，我如果基本功都不过关，基本就凉了……”言子清逐句检查完，打开邮箱，却迟迟不敢点发送。

“姐姐……”邢森又要说话。

言子清抓住时机，抱着不行大不了被拒的心态，点了发送。

“这样才对，小盛同学，你别怂啊……“邢森仰头把最后一点薯片倒进嘴里，蹦蹦哒哒着回到了自己的桌子。

“嗯“言子清心不在焉，囫囵应和了一句。

纠结半响，最终打开手机，给苏苍岑发：“我投简历了，不知道会不会过。谢谢你啊。”

言子清发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只好又补了一个有些沙雕的表情包。等了一夜，却没有收到苏苍岑的任何回复。

临考试前，言子清在交手机时又看了一眼微信消息。

依旧空空荡荡，就像是自己的心一样……

考试连着考了一周，七八门课混在一起，背东西背得心里交瘁，言子清依旧没等到那条消息的回复。

或许被压在了聊天页面的最后一个吧……就像是我，被放在他朋友圈的边缘。言子清不止一次的这么想。

但还好，正如古人所言，情场失意，商场得意。

最后一门课考完的中午，言子清就收到了来自“白龙文化”的笔试通知。

时间紧，定在15号上午九点。

言子清没按捺住自己的喜悦，自己一个人在宿舍蹦跶了好一会，本来想分享自己的喜悦给苏苍岑，又觉得自己只是接到了笔试通知，贸然通知他不太好，只得作罢。

到15号，室友们基本都回家了，只有邢森留着，说是要起码陪言子清进了战场才能回家，言子清无奈，只得反复感谢她

15号当日，言子清参加完上午的笔试，就被通知因为公司临时有事，原定于三天后的面试被改到15号晚上八点。

时间紧，任务重，言子清中午没回宿舍，随便找了个咖啡厅准备“白龙图书”的资料。白龙是业内最早“书影联动”发展模式的践行者，也是这一模式第一个成功者，以“图书发展影视，影视促进图书”为理念，近几年连续签约了一众畅销作家，投资了不少成功的电视剧，电影，旗下一共有两个子公司，一个主要做图书出版，而另一个则做图书影视化，而言子清要去的，则是主要以出版为主图书公司。

言子清看了一下午资料，面试前感觉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最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进去面试。

屋子不小，但放了一张巨大的会议桌后也没剩多少面积，光从房顶泻下来，给屋子蒙上了一层惨淡的白色。

屋子里一共坐着四个考官，两个中年男性，两个中年女性，四个人穿着普通休闲装，没有西装革履，但压迫感丝毫不少。

言子清定了定神，稳住心，挨个鞠躬打招呼。

面试一共三个问题，分别是专业水平，平时的阅读习惯，以及为什么选择这个行业，前两个言子清答得飞快，到最后一个却犹豫不知怎么开口。

停了好一会，对面四个原本在翻资料的面试官同时抬头看她，四道眼神齐齐落在言子清身上，四周的气压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心仿佛丝毫不受控制，咚咚地跳个不停。

“我……我……”言子清狠掐了一把自己，咬了下嘴唇，回答道：“我喜欢，喜欢这个行业。书籍与我而言是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东西，虽然我知道书中的人物都是虚构的，但我仍然相信，这个人物是存在的，不论是存在于那里。这些人物能够给我力量，给我勇气，给我温暖，为我拭去世界的灰暗，点亮我的世界。能够成为一名编辑，去发掘一些好作者，好故事，去温暖别人或者鼓励别人，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选择这个行业的原因。”

室内一片安静，言子清没敢细看面试官的表情，听到指示匆匆离开。

少年人的热血，总是会在某个时刻闪现，给你莫大的勇气，让你把那些埋在心底的想法倾吐个痛快。

霓虹灯闪烁，汽车穿行，天神在天空的一角倾倒着月色。

三天后，言子清收到了入职通知。

心像个小烟花似的一下又一下地炸开，愉悦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点燃了身体地边边角角，犄角旮旯。

几乎没来得及思考，言子清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苏苍岑。

【我过来我过了，面试我过了！！！】

【谢谢你】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消息依旧迟迟没有被回复。接到入职通知的喜悦在这样的等待里逐渐冷却，最后成为一股无名的委屈。

上次发的消息还在，混着这次的消息连成一排，那个跳跃着的小熊也没那么好笑了……委屈越积越浓，眼泪也跟着啪啪地掉。

心像是人用尖针刺着，一下又一下。

手机响了，言子清接起。

“面试过了？“话筒里好像夹杂着风声，还带着无边的夜色

“嗯，过了“声音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言子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点，不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出什么。

“委屈什么？“

苏苍岑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敲在人心上，心不住地颤抖。

“我没委屈……“言子清下意识地辩解，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在这一刻决堤。别哭了，你哭啥，别哭了，言子清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万万遍，但没有丝毫用处。

“你在那？”

“学校”

“吃晚饭了吗？”

“没”

“我也没吃，既然要感谢我，不如请我吃饭”

“我……”

“不愿意？嗯？”

“没，可以……”

“那我来接你，等我。”

语气温柔，带着些哄人的意味。坏心情涮地一下，被一扫而空。

【出来，到你们学校门口了】

【我已经在门口了】

【看到车了吗？】

【看到了，我来找你】

言子清装了手机，朝苏苍岑的车跑去，满心欢喜。

“怎么来这么早？”

车里的人一身衬衣穿得规整，领带整齐，袖子的卷折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我没什么事，就提前出来了”

言子清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脸。

“下次可以慢慢来，我等你”

一切好像都安静了，言子清的脑子在这一刻也选择了宕机。

“emmmm……”

“有问题？”对方好看的眉毛挑起，眼角眉梢皆是风流。

“没……”

言子清偷偷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试图保持清醒，顺便制止自己脸上泛滥的笑意，但毫无用处，只能背过了脸，对着窗外发笑。

“想吃什么？”

“随便，都可以，我不挑”

对方久久没有答话，言子清寻思对方是不是觉得自己敷衍，拿眼神偷瞄苏苍岑。

“都可以，嗯？”

车里环境封闭，声音自然也就响在没有发散，末尾的那句“嗯”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地抚摸着言子清的耳朵。

缓缓地，红晕又悄悄，爬上了耳朵。

言子清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揪了揪自己的耳朵，脸对着正前方重重点了一下头。

车子七拐八拐，进了一个有些闭塞的小巷，但小巷内部倒是别有一番洞天。

烧烤，火锅，串串，川菜一个不少，烟火气十足。

“哇哦，这么大啊……”言子清跳下车，对着热闹的街道感慨。

“嗯，走了”前头的人招招手，示意言子清过去。

街道人潮颇为拥挤，苏苍岑三步两回头的看一下言子清，最终干脆站定了，等着言子清过去。

“跟紧，小心走丢”

“没，我跟得上，你个子高，在人群里很显眼”言子清嘟嘟囔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苏苍岑身边。

两个人并排走了五六分钟，到了一家颇有工业风的店面，墙面粗糙，管道暴露在空气里，门口立着一块巨大的钢板，上面写着“石锅鱼”三个大字。

乍一看，倒是挺摇滚。

两人进了店内，言子清意外发现这里放的歌居然是舒缓的古典乐，店内也几乎听不到什么大声喧哗，大家吃得格外安静。

“反差这么大啊，这是闹中取静啊，店主挺有意思”

言子清环视了一周，低声告诉苏苍岑自己的想法。

苏苍岑看着言子清歪头过来，睫毛在眼底附上一层扇形的阴影，面皮白皙，耳朵微微泛着红意，不动声色地开口：“没事，你可以正常说，这店没要求不让出声”

“噢”

对面的女孩子恍然大悟地点头，随即乖乖坐着。

“你不点？”

“我都可以的，你随便”

苏苍岑又挑眉，随手翻着菜单，颇有些坏心思的开口，“我喜欢内脏，那我们多点内脏……啊，兔脑袋也可以……“

言子清看着苏苍岑翻菜单的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屁股底下像是长了针，扭来扭去坐不踏实，心里把那个说随便的自己锤了千万遍，但又不敢开口同苏苍岑要菜单。

一秒两秒三秒，言子清依旧没措好词，远瞄着苏苍岑提交了订单，心里泄气得紧，哀叹了一声，背靠着椅子坐好。

上菜了。

主菜是鱼，其它七七八八点了点，让言子清担心的内脏一类并没有出现。

言子清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苏苍岑，对方递过来一个“看什么看的”坦荡眼神，言子清被这么一看，又泄了气，原本准备好的戏精两字，也随着饭菜吞入了肚子。

而坐在对面的始作俑者看似吃得非常正经，实际上心里早乐开了花。

吃完饭，按照约定，言子清跑去付款，却被告之钱已经付过了。

“不是为了感谢你才请你吃饭嘛，你怎么付了？”

“请我吃饭？”对面的人松了松领口，露出了一截好看的脖颈和锁骨，眼睛环视了一周，指挥道：“去，买冰激凌”

“啊？”言子清顺着苏苍岑的手看过去，马路对面有一家门店不怎么大的店，但排队的人却不少。

“噢，好，那你等我”

言子清小跑着去买，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要干嘛。

到了快点单的时候，言子清才想起来自己没问他要什么味，遂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苏苍岑。

【你要啥的啊】

【随便】

随便是啥啊？手机又一响

【都可以】

言子清握着手机，不知道为啥就生出了一种被报复了的感觉……最后只能点兵点将随便挑了俩。

回去路上是红灯，言子清站在这头，张着脑袋看苏苍岑是不是还在在原地。

刚站的路灯底下没人……空空如也……

走了吗？去哪了？

马路对面有人招手，人高马大的，异常显眼。

唉，在啊，太好了……

绿灯了。

那头的人动了，身高腿长的，几步就到。

“发什么呆”

对方伸手接过冰激凌。

“没发呆……”言子清又辩解。

“走了，送你回去……跟上。”

街道里人潮涌动，两个人背影贴得紧，远远看去，像是两个依偎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