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临睡前言子清扫了一眼朋友圈,看到了温医生几天前的朋友圈。
那条朋友圈一共两张图,一张是某家餐厅的门口,一张是几十个人的大合照。拍照的那家店里灯光并不怎么明亮,一众脸庞看起来黑乎乎的,但勉强能辨认出人形。正是在这样的灯光下,言子清突然认出了坐在温医生旁边的女人。
从超市离职那天,温让找自己去火锅那天?回来的时候在停车场里遇见的女孩子?自己还给她套了T恤?典型英雄救美的场景啊……他们现在在一起了??应该没有,上次问苏苍岑他说自己不知道来的……
那处于感情培养阶段?言子清突然有些兴奋,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兴奋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名为兴奋的小战士将困意一网打进,一刻不歇在她的脑袋中蹦跶。
言子清被八卦搞得无比清醒,睁着眼睛注视天花板。
月光洒进未拉床帘的宿舍,像是朝宿舍撒了一把银白色粉末,整个宿舍被这样的粉末包围着,看起来宁静又美好。
言子清躺着躺着,舌头突然碰到了自己的牙齿,牙齿表面并不光滑,带着些金属的腥味。
!!!
空气里银色的粉末突然聚集起来,组成三个感叹号,牙齿,牙套,这个月没去看牙!!!言子清翻到和温医生的对话框,果然,一个星期前温医生给她发了复诊的消息……
美色误国,误国啊……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言子清早上去了趟图书馆,下午赶着温让上班去复诊。
医院里是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穿着病号服的人眼神暗淡,身旁陪同的家属满脸疲惫。这不是个好地方,多数病房里只有被疾病搞得奄奄一息的躯壳。
一个短发女人从言子清旁边经过。
发质干枯,毛躁,发尾带着些褪色了的红,个头不高,正好到言子清的肩膀附近,腹部臃肿,小腿部分向外扩着,走路的时候略微有些外八。
言子清突然定住了,四肢百骸都泛起一阵凉意。
她没敢回头看那个女人,耳朵习惯性地听着那走路声远去,身体复又开始运作。她像是被碎冰包围了,每走一步,外面的冰就化开一块。
从二楼到四楼,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在四楼拐角处言子清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是陆洋。
“陆洋……”她听见自己喊,像是一个快要渴死在沙漠里的人遇见过路的行人那样,嗓子喑哑,声带听着像一块被撕扯的慢慢是孔洞的烂步。
陆洋回头看她,看到她后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言子清强迫自己加快步伐,小跑着冲到陆洋身旁,靠得异常近,超出一般的社交距离了。
陆洋身上的热气通过空气传到她手边,言子清感觉自己身边的冰在缓缓融化。
“你来复诊?”
陆洋没发现什么异常,抬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以便帮她更好地稳住身形。
“对”
言子清咽了口唾沫,嗓子疼得厉害。
“正好,我们快点,刚我出来没人……”
陆洋加快了步伐,带着言子清推门而入,问诊室里没几个人,大家都懒懒散散地四处坐着。
“来了“温医生正站在机器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看见她露出一个微笑,酒窝很深。太阳穿透玻璃强力地照进室内,肩膀,胳膊,后背都泛起一层暖意。
周身的冰好像化了。
“对“
问诊室里的每个人都开始变得清晰,言子清挨个看实习生们的眼睛,一个个将他们的眼睛和印象中的每张脸作对照。
那好像是徐风,戴眼镜的那个,上次在民宿里坐在苏苍岑后面,他的牙好像有点不太好……
看着那一双双眼睛,过去几个月的事好像走马灯那样一件件从她的脑袋飘过……
不知过了多久。
温让递给她一个保持器,“这个保持器你先要戴半年左右,之后你晚上戴就可以。另外下个月再来复查一次,明白?“
言子清机械点头。
“走什么神呢?记住了吗?“
言子清抬头看温让,又点头。
“啧,你这咋和老苏谈着还越来越呆了呢?“温让弯唇一笑,露出白净的牙齿。
“没……‘
“有问题微信问我”
“好”
“你不会和老苏吵架了吧?”
言子清刚要走,温让像是想到什么了一样,眼神炯炯地看着她。
问诊室里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没,没……没吵架。”
言子清特地加重了后面几个字,刚刚看着她的眼睛又都转向别处。
“我走了……”言子清咳嗽一声,拉开门快速出逃。
下楼的时候言子清专心致志地盯着医院的方格地板,那个女人像是散入江流的一滴墨,不见踪影。
言子清出了医院,顺着道路漫无目的地走,周围人来人往,但空气好像成了一堵有形的墙,将言子清和周围的人隔开
走着走着,就到了之前寄放二毛的宠物店。
漫无目的的船舶突然看到了灯塔,她向着那个光点一路狂奔。
苏苍岑的房间拉着窗帘,房子里氤氲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洗衣液的味道。身体里的那颗心突然就安定了。整个人像是被放置在了夏日温暖的洋面,温热的海水缓缓流过躯体。
言子清有些任性地踢掉鞋子,蹦跶上苏苍岑的沙发,寻了个好姿势躺下。
这里的气味让她安心,她想逃进黑暗空旷的梦里,把那个背影随便扔在什么地方,让它和黑暗融为一体。
房子里很安静,在这样的寂静里,言子清任由困意牵引着自己,将意识抛开,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流浪。
没做梦,睡得很好,那个背影也被忘掉了。
言子清给苏苍岑发消息:“你今晚回来吗?”
消息回得很快
“出个短差,周三回来。怎么了?”
“没事。我现在在你家。”
手机亮度过高,照得眼睛疼,言子清揉揉眼睛。刚睡醒,脑子和手指都不太灵活,几个字打了很久。
屏幕一暗,苏苍岑的电话打过来。
“你在家?”
“嗯”刚睡醒,嗓子也干,声音听着很粗糙。
“刚睡醒?”
“嗯”
双方短暂的沉默。
“想我吗?”
苏苍岑好像在外面,手机听筒里背景音嘈杂,但都无所谓,她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温柔,缱绻。
“有点,我想见你”
言子清的声音很清,第一次说这些,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也不想说反话。
屋子里暗淡一片,下午睡醒的时刻最难熬,往往是一觉起来,觉得自己已经和世界脱节。但言子清丝毫不觉得,她得那根线有人牵着,紧紧地扯着它。
“等我,很快。”
那边好像有人在叫他。
“没事,你去忙吧。再见。”
“小姑娘,记得给植物浇花。”
那面是轻浅的笑声。他像嘱咐妻子那样嘱咐她。
言子清伸了个懒腰。“好,一定浇。”
这头的苏苍岑挂了电话,向着车边抽烟的同事走去。
“谁啊?查岗啊?”
那人又吸了一口,脸上是和善的笑。
“报备。”
苏苍岑坐上车,声音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