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技场中,角斗士们因为之前在角斗中吃了苦头,都知道艾安是个不好惹的,所以谁也没有主动找艾安的麻烦。但如果能有机会群起而攻之的话,恐怕就不好说了。
这几天里,不知道是因为闲着没事儿,还是因为远离了巴达奥艾的掌控,艾安悠闲度日,脑子里总是能想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与巴达奥艾有了主仆契约之后,两人第一次出宫去看望那些孩子的时候,艾安向孩子们说明,他在巴达奥艾家中打工,可以挣不少工钱。
孩子们问他们是雇用关系还是主仆关系,巴达奥艾却主动笑着说“是朋友哦!”
每年巴达奥艾过生日的时候,老国王与老王后都会举办正式的宴会,顶流的皇亲贵族都来参加。
每次,巴达奥艾都把艾安带在身边,特意留一大份蛋糕给艾安躲在无人处悄悄的吃到满足为止。每次都是巴奥维在一旁放风,生怕巴达奥艾和艾安这样有违规矩的行为被人撞见。
由于年少不幸,艾安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巴达奥艾就自作主张的把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定为了艾安的生日。
知道艾安不喜欢王宫的生存,每到艾安生日的时候,巴达奥艾就主动带着艾安出宫去玩,近十年下来,几乎尝遍了M城有名的烘培店蛋糕房。
张狂直爽的艾安有时会因为自己的性子受到别人的挑衅与打压,对于仆人们,艾安自己摆的平,巴达奥艾总是事后叫好。但对于有身份有地位的主人们,艾安虽然不服软但经常会吃亏。
每每都是巴达奥艾站出来护着:“艾安是我的仆人,轮不到你们指责教训。”事后,巴达奥艾总是会为“仆人”的说法向艾安道歉。
艾安因为打小身体状况太糟糕,不时的生病,每次都是巴达奥艾关心着照顾着。偶尔出任务负伤,巴达奥艾心疼的不行,总是愧疚让艾安做了特职。
随着年纪的增长,随着争权的加剧,巴达奥艾后来上过很多次战场,不乏九死一生之时,却从来都不告诉艾安。
每次出征回来,巴达奥艾回到宫殿,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奔向艾安,一边给艾安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边温柔的说着“艾安,我回来了”。
……
啊,好不容易离开了巴达奥艾,为什么反而总是能想起巴达奥艾的好处呢?艾安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个魂淡,如果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该多好!
今天也是安静的一天,因为没有角斗。临近中午的时候,远处不疾不徐行来的一辆马车稍稍的打破了这里的四寂。
狭窄甬长的牢狱尽头,艾安正待在自己的小牢房中无聊发呆,忽见一人轻盈的站在了牢门外,清脆婉转的唤了一声:“侯爵大人。”
艾安盯着门外的人看了几秒钟,这才恍然发觉,歉意的一笑:“爱琴·舒昂利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了你的事,想着能来看看你。”爱琴·舒昂利莞尔一笑:“其实一听说你出事,我就想来了,可是家中管束的严格,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正好今天我有一个朋友出门旅行,我去码头送行,这才有机会能过来看看。你还好吗?”
但是,看看艾安那副貌灰衣损的模样,再看看周围压抑肮脏的环境,怎么可能会好呢!这句问候无论怎么看好像都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这让爱琴·舒昂利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关心。
幸好,艾安看上去精神还是很好的,没有自怨自艾,没有自暴自弃,这让爱琴·舒昂利略感放心,艾安虽然清瘦了很多,但没有受伤没有生病。
“谢谢你来看我!”艾安欣慰的一笑,对爱琴·舒昂利略带歉意的局促表示安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很好,你早些回去吧。”
爱琴·舒昂利是伯爵之女,使点钱,要进来这里看望也并不是很难。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充斥着发霉腐烂的味道和已经发馊发臭的男人们的味道,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儿,丝毫都不介意,别说掩口捂鼻了,甚至连挥挥手甩甩帕子的动作都没有。
面对沦为阶下囚的侯爵,面对早已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艾安,爱琴·舒昂利一丝都没有嫌弃和嘲笑,亲和的态度仿佛他们之间是平等无差的一样。
“我记着时间呢,没问题的,侯爵大人放心。”爱琴·舒昂利蹲下身来,把手中抱着的精致的小盒子放在地上,打开,捡了一块看起来赏心悦目的糕点隔着栏杆递给艾安:“侯爵大人吃一点吧,我亲手做的。我的手艺在M城可是公认的好呦!”
艾安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端着脸注视着这个看起来灿烂无邪的女孩儿。
爱琴·舒昂利被艾安盯得莫名其妙,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忙连连的摆着手解释:“侯爵大人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是只来看望你。”
“上次你在舞会上突然晕眩,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可能是低血糖。我想,你在这里的生活一定不好,我又好不容易才能来一次,所以就带了几块糕点,因为这个对你来说一定是最实用的!”
“何况,你现在这个境地,我也没有任何讨好你的需要啊~”
看着爱琴·舒昂利慌张抱歉又真诚恳切的模样,艾安舒了口气,轻轻的接过了爱琴·舒昂利手中的小蛋糕,尝了一口,才笑道:“很好吃,很甜,谢谢。刚才是我多心了,对不起。”
即使很久没有吃饱过,也很久没有吃到过可口香甜的食物,艾安也没有失了仪态,靠着牢门在里面细细的吃着,爱琴·舒昂利倚着牢门在外面慢慢的对艾安说着话:
“之前在舞会上,侯爵大人与我多说了几句话,还跳了几支舞,我父亲高兴的不得了,他希望我能和您有更多更进一步的交往,想尽一切办法制造机会。可是,侯爵大人一出事,我父亲立刻提都不再提一句了。”
“这很正常。”艾安含笑简单的评价了一句,看起来是完全不在乎:“所以,你真的不应该来这里的。”
艾安考虑的还是更多一些的,可是有些话是不能对这个闺中女生说明的。一个不小心,闹出来什么私会之类的丑闻,真的是会毁了这个女孩儿一生的。沙人于无形的流言总是最不可抗最可怕的。
“可是,你是我的朋友啊,不管你是侯爵大人还是阶下囚,朋友不会因为身份地位的改变而改变的。”爱琴·舒昂利有些失落的说道:“我想拥有这样的朋友,我也想能成为这样的朋友。”
“朋友?”艾安反问道:“爱琴小姐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当然没有!”爱琴·舒昂利气鼓鼓的说道,似乎对艾安不承认她这个朋友感到不满:“您的管家伍德先生把那个人的底细全告诉我了,而且还帮助我与那人做了了断,伍德先生说这是您安排他做的。”
“您是侯爵的时候,没有看低我这个小小的遍地都是的伯爵之女,还愿意帮助我,如今,我怎么可能对遭遇不幸的您不闻不问呢!”
哦,原来是那件事啊,时间久了,艾安自己都差点忘了,看来伍德事情办得不错。
艾安这才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又急又委屈的少女,可爱的婴儿脸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有些微微泛红,虽然脂粉掩盖了大部分憔悴的颜色,可是清澈的眼睛中还是隐藏着一丝伤心,伤心之上压着的坚强与振作泛着让人欣慰的光芒。
艾安吃完了手上的那一小块蛋糕,又自己伸手隔着牢门拿了一块新的,慢慢的说道:“总是要你自己看清楚想清楚才好,这样做出的决定才不会后悔。”
“嗯,多亏了您和伍德先生,谢谢!”爱琴·舒昂利露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艾安那随手的行为,表示他已经不跟她见外了。
大约一年前,爱琴·舒昂利跟随她父亲在山间打猎时,因为追逐一只鹿太过深入,一不小心跌倒伤了腿。爱琴·舒昂利喊了几声求助却没有回应,正当焦急哭泣的时候,一个年纪轻轻的山野青年路过救下了无奈无措的爱琴·舒昂利。
简单的止雪之后,爱琴·舒昂利根本无法走路,更不能骑马,那个年轻人看着不忍心不管不顾,便直接背起了爱琴·舒昂利,在爱琴·舒昂利的指引下,一步一步的把她送回了扎营的地方。
一路上,年轻人为了缓解爱琴·舒昂利的疼痛,不停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爱琴·舒昂利聊天,偶尔讲个不是很好笑的笑话,还又羞涩又笨拙的夸赞爱琴·舒昂利很漂亮:“从来都没有见过像您这么美丽的小姐。”
年轻人身体单薄却很有力,让人觉得安心,趴在年轻人的背上,爱琴·舒昂利连疼痛都觉得减轻了几分。对年轻人既尴尬又热心的聊天,爱琴·舒昂利回应了礼貌且真心的微笑。
到达营地之后,仆人们忙手忙脚了迎接照顾受伤的小姐,没一个人顾及到那个助人为乐的年轻人。
年轻人抬起胳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尴尬的站在那里笑了两声就要离开。
爱琴·舒昂利发现了年轻人的尴尬,忙笑着介绍:“是他救了我呢!”
爱琴·舒昂利的父亲亲自拿了一些钱递给那个山野青年以示感谢。年轻人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接下了钱,对着爱琴·舒昂利的父亲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爱琴·舒昂利看着那个青涩的年轻人,衣着虽然破旧却很干净,黑色的头发印证着他的朴实与善良,黑色的眼珠幽深光亮。
之后,爱琴·舒昂利与那个年轻人就经常见面了,相处起来很愉快。山野青年的生活与日常是从出生就生活在规矩与利益中的爱琴·舒昂利完全没有见识过的,原来原生的生活是那么的惬意自在,除了吃饭穿衣好像什么都不用考虑,简单自由。
可是,爱琴·舒昂利作为舒昂利的独女,她身上是有责任的,她要与其他世家结姻亲之好,对舒昂利家族来说,这就是她此生的责任与价值。
被买卖,被交易,被利用,这些,是爱琴·舒昂利从小就知道的,她虽然不愿意,却也从没有反抗过。
直到她与那个年轻人一日日发展起来的两情相悦,直到她见识了那样随性自由的生活,爱琴·舒昂利再也不愿意服从家庭的安排了。
甚至,爱琴·舒昂利有想过与年轻人私奔,哪怕会和自己的父亲母亲决裂,去过山野村民的生活,也不要做一个只能被转手被利用的物件。
在欢迎艾薇拉·艾瑞莉娅公主的舞会上,爱琴·舒昂利拗不过父亲的命令,不情愿的与身为侯爵的艾安搭讪了。
但是,这个伊南平纳侯爵似乎与传言中的大不一样,他待人亲善随和,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被感情困扰的爱琴·舒昂利不自觉的就对艾安些微说了几句,并不是为了求得安慰或者帮助,反而更像是为了借着一个陌生的以后再无交集的突破口,疏散一下心中的郁结。
哪知高高在上的一边被人唾弃一边被人巴结的艾安竟然真的听进去了爱琴·舒昂利的苦恼,甚至还指派了伍德务必调查清楚,以帮她排忧解难。
正是由于艾安的上心,伍德尽心尽力的调查了所有的事情,并亲自将调查结果送到了爱琴·舒昂利的手上。
于是,爱琴·舒昂利终于知道了,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竟然是有婚约的,和同一个村子的一名同龄的农家女孩儿。
那个素不相识不求回报救助她的年轻人,那个带着她爬到山顶看日出日落的年轻人,那个教她辨识山间各色花草的年轻人,原来并不是真的爱她。
当初毫不犹豫的救她,的的确确是因为他的善良,可,他在知道她是个权贵小姐后,就开始努力的讨好她哄她高兴,借此从她身上骗取钱财。
用那些用真心哄骗来的钱财,他治好了他母亲的病,他多买了几块田,他修葺了破败不堪的草屋,他甚至为他的未婚妻置办了几件新衣。
知道这些后,爱琴·舒昂利几经思考后,再次去见了她的心上人,只不过这次她带上了侍女仆从。
年轻人认认真真的编了一个非常好看的花环温柔的戴在爱琴·舒昂利的头上,五彩的花环,金色的卷发,很漂亮。
看着眼前笑盈盈的心上人,质朴憨实的外表下掩饰着无可逃避的利益。
爱琴·舒昂利忧伤的带着微笑说道:“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爱琴·舒昂利示意身边的侍女打开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露出的是一对精美耀眼的戒指。面对年轻人的惊讶,爱琴·舒昂利轻轻一笑:“这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祝你们幸福。”
放下礼物,爱琴·舒昂利优雅的转身走了,即便是难过,也不愿意在那个真心爱过的心上人面前掉眼泪。
分手之后,爱琴·舒昂利非常伤心,又不敢给她父亲母亲知道,亮丽的少女很快就憔悴了下来。好在,爱琴·舒昂利是个勇敢爽利的,花些时间结束了那一段甜蜜与伤心,她坚强的重新对着镜子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