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台的确不负盛名,一里神石环抱,绕行红木长廊,外围百香流水,恰是惊雀台上故人北。惊雀台是东吴首府的神坛,天陨奇石正朝北方,常年雀鸟停驻,工人巧匠雕刻其于四周,五年一次的四更天,故人归来,惊雀齐飞,实乃奇观。

长廊三楼,分展翅,比翼,探云归,梦岭为远古十三门庭之一,自然安排在最高处。

老者登上惊雀台,甘青司一眼就认出当年的礼法先生,不是顾伯生还有谁

“他不会是要把礼记来一遍吧”甘青司绝望地看向席若白。

席若白让他更绝望道,“先生要诵的是百家规。”

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百家规比礼记多了整整两千字他当年没少背,他甘青司是不要脸,他顾伯生是不要命啊

甘青司实在无法,拖着板凳到席若白背后靠着他就睡,顾伯生有本事念,他就有本事睡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他也不能吃亏

一个时辰后,甘青司睡眼惺忪的动动脖子,早知道顾伯生要演讲,他非拖着席若白再睡上几个时辰。

“最后一段,你总是掐的这么准。”席若白笑着把剥好的瓜子送到他嘴边。

甘青司没脸没皮道,“多亏顾先生教得好。”

顾伯生眼光扫过正襟危坐的众人十分满意,沉气道,“四更天第一试于昭溪,第二试于酆阳,第三试于惊雀,终场于通都。”此话一出,全场寂静,顾伯生再道,“四国府乃东吴、西越、南梁、北楚的四国府溟中渊绝不容许人割离”争论声此起彼伏,现场吵闹一片。

这下有的解释了,为什么有圣鬼经为什么有金行恶鬼因为终场在通都

不去北楚

东西不想要了溟中渊不想入了

谁说不去

四国府决议等同于四国决议,听完宣式,各家家主和掌门的表情就比较多彩了,东吴大多保守派,有的家主气得当场砸剑。

身边却也有不少亢奋地年轻人,个个迫切地想去一睹北楚风光。

“我从没去过北楚听说好厉害”

当然厉害,满街都是行尸,运气好碰到活尸,说不准还能聊两句人生,你说厉不厉害

“你说北楚的行尸是不是满天飞啊”

飞你大爷再没有见识也该有点常识啊你家行尸飞一个我看看能飞我叫你大爷

“北楚姑娘肯定很美吧当年红妆榜上都有好几个呢”

是啊,全是厉鬼,你说美不美

“好想去北楚啊北楚行尸那么多,可以随便打吧真刺激”

成千上万的行尸追着你随便咬,你说刺不刺激

席若白看他铁青着脸,问,“北楚如何”

甘青司没再听那些不着边际的闲谈,反倒是想起年少时的话,“听欢,几月后,我带你去看通都十里烛华火照红坊。”

“好。”

“前辈前辈您的马我给牵来了”纪漓隔着老远就冲甘青司喊。

甘青司被这声前辈叫得心花怒放,连连称赞,“梦岭子弟懂事,前辈欣慰啊这位小兄弟,有前途”

纪漓挠挠脑袋,“多谢前辈应该的应该的”说完他凑到甘青司耳边道,“谢谢前辈给师兄除诅。”他前日里听席斐灵说,七师兄身上诅文已消,虽然大师兄没说是谁所为,但两人认定就是甘青司最后对他那是满腔的敬意,因甘青司不是门人又年长他们十岁,都尊他一声前辈。

“客气客气。”

席若白看他一脸得意,道,“不过叫声前辈,你也欢喜得”

“听欢,我们都是前辈了。”

“可别为老不尊。”席若白道。

“难说。”甘青司接过行李,“昭溪可远”

“少则半月。你刚刚去可有寻到先生”

甘青司摇头,“我也想过直接去四国府,但你知道无人带路,还没到结界处,那阵法也过不得。先生他们也不会贸然将路北带在身上,我怕面见先生会给他招麻烦。”

席若白道,“的确,四国府态度中立,若单面见一国之人恐会惹来非议。”

甘青司拍大腿道,“面见获得头筹的自家学生,日后被人提起来,指不定说里边儿有猫腻。先生是一代名师,这罪名可使不得”

席若白睨他眼,“谁说你就是头筹了”

“听欢,做人得实诚。”

“夙冶,这话你得和自己说。”席若白道。

甘青司又道,“若是我拿到头筹你怎得”

席若白沉思,道,“悉听尊便。”

“无浪兄,你给我做个见证。”甘青司转身拉人。

“什么见证”江溢饶有兴味的看他。

“今儿个什么日子”甘青司问旁边的左铭。

谁料左铭也不记事,又一把拉过席斐灵,他道,“前辈,今儿二月初八,惊蛰。”

“成,席听欢,你说的啊,当着这么多师兄弟。若我四更天得头筹,你如何”

席若白笑道,“你要我如何便如何。”

连着一月下来,大家对席若白的转变司空见惯,也不再大惊小怪,对甘青司的话更是没放在心上,只当玩笑,毕竟四更天不是故事会,动动嘴皮子就完事。

江溢倒是满怀期待,“登时场上见。”

“好说。”

回西越的路上,梦岭子弟足足多出两番,甘青司也不好和熟悉的几个小辈们闲聊,扯着席若白又到队伍后边去了。两人一来一去又多个江溢,再后来队伍后边又变回原来一行人。

身后闹哄哄的声音惹得席百须侧目,席真作为大弟子自然是随行在身旁,道,“还请长老莫怪罪,他们热闹惯了。”

席子期眼皮一抬,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大师兄,清修才是正道,仙家人忌多舌。”

“桑让,心正即是修道,长乐才为世人。他们开心便好,规矩终是死物。”席真道。

席子期思虑半刻,回道,“师兄说的是,桑让愚钝了。”

下马喝水的空档,甘青司也不忘惹笑一番众人。此时日落西山,大伙都是空腹饥肠,二月天入夜寒凉,大家烤个火就吃干粮,没敢下河捉鱼。

换做平日里,甘青司定是要让蜀卿帮忙的,可众多梦岭弟子在此,他也不敢召鬼,只能以饼充饥。

优美的

旋律从空谷传来,清幽而绵长,甘青司听出不对劲急忙掏出怀里的埙。音起,两曲合鸣,一首柔和舒缓,一首爽朗激荡,两两相融却无半分违和之感。

甘青司摊开席若白手心在上边写了四字,镇灵曲封

“封耳”席若白一声惊起众人,大家忙不迭地封住耳穴,几道白影飞出。

闭目养神的席百须一点眉心,梦岭绝学通灵,能与高阶仙者以灵相通。那位小兄弟师承何处

席真道。不知。

席百须投去深沉目光,吹埙的甘青司他看不出深浅,既要以音相对,他便不能封耳。至少是仙者中阶生门,法者玄法五段,武者中黄位,鬼者水厉修为者才不会受镇灵曲影响,这个小兄弟无论是哪方都是个奇才。

许是奏曲人发现情况不对,最后一个琴音绷断,长鸣后便再入沉默。甘青司见席若白归来,上前询问,“可发现乐师行踪”

席若白道,“只遇到召灵,刚解决完琴声便断了。”

“召灵”甘青司心下奇怪,他并未感到鬼气,莫非这琴者还是世外高人。

席斐灵道,“那琴者是北楚人”

“不是。”甘青司收回埙,“若是北楚人吹奏镇灵曲,你们最多灵力受损,我就不会让你们封耳。可刚刚那曲为的是封尽你们灵力,弹奏之人需得灵力高深。”

“他为何这样做”左铭问道。

甘青司道,“你刚刚第一反应是什么,他的目的就是什么。”

左铭喃喃道,“我以为是北楚人。”

“这就是了。”甘青司越发觉得蹊跷,莫不是三国中人对四更天在北楚举行不满,而有意陷害这恐怕与尸阵也有联系。

“可前辈,那琴者不是弄巧成拙吗我们都已知道这是嫁祸。”席斐灵道。

“小灵,镇灵曲如何”

“能封灵,损灵,不可轻视。”

甘青司点头认可,又道,“既然如此,三国之中为何不寻应对之法百门之下为何不习吹奏弹拨之乐”

“这,因为无人听过”席斐灵小心翼翼道,他涉猎百家术法,众弟子无人能及,可现在却被问题问倒,他才发现终究学浅。

“从古至今,擅此道之人不过一百,就是当世精通之人也不过六七,百家自不会放在心上。普天之下奏乐人固然多,可精控灵气鬼气之人,哪怕修为灌顶,能为者也不尽然。我若不告诉你,你怎生判断是哪国人当然,修灵气者也并非三国中人,琴者何人,难断。”不说现有北楚人流露在外不受鬼气影响,就江溢这般如法炮制,他都能修灵。

“可怕”左铭不禁道。

“可不是嘛,使心作幸的人都脏。”甘青司鄙视道。

摸清人家门路说得头头是道的就不脏

左铭笑说,“前辈,我是说你厉害。”

“有目共睹,当世精通之人除了我还有谁”甘青司抬下巴问道。

“除去前辈,还有五六。”纪漓老实巴交的回答。

众人又是拍手狂笑。可后面笑完又觉得不对,说到底,前辈到底是什么人啊

“你别带坏他们。”席若白无奈道。

“我可是身怀绝技的前辈。”

席若白弹他脑门,道,“就怕他们绝技没学,把你那死皮赖脸学了去。”

“死皮赖脸也是门技术活啊。”甘青司振振有词,差点没把众人笑死。

“甘夙冶”

干树叶

前辈的名字哈哈哈哈哈

甘青司认怂,道,“我改,我一定改。”

这边江溢笑容冻住,偏过头去,眸光黯淡。

席子期停在树下,道,“若白,长老唤你。”

“我这就过去。”席若白与席子期错开的瞬间,看到他眼里的遗憾,他不明白那其中的意义,也没想去打探。

席若白盘腿而坐,恭敬道,“长老。”

“若白,那位小兄弟是哪派人士”

“他不曾拜入哪派门下。”

席百须眼放异彩,“能邀他入梦岭吗”

“他不会入梦岭的。”席若白道。

“可否让我与他说说”这等人才他是决不能放过的。

等甘青司听完席百须一席肺腑之言后,笑道,“入梦岭这机会实属难得,司青就不占这名额了。”

“司公子哪的话,难道司公子就不能再斟酌三番”

甘青司认真想了想,“斟好了,三番,多谢长老看得起司青。”

“真不能拜入我门”

“除非,”

席百须高兴了,只要有转机,无论何种要求他都答应下来。“除非什么”

“我要是娶了梦岭人为妻,那也能算作入了梦岭。”

此话一出,席百须捋把胡子,席真摆首,席若白则是扣紧掌心。

“可惜了,梦岭只收男弟子。”席百须叹道。

“的确可惜。”甘青司虽附和,脸上却并无甚遗憾。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入夜,甘青司把玩着石子,突地想起什么,说笑道,“听欢,你们女弟子都没有,就一堆大男人成天修仙,那多无趣”

席若白未开口。

“听欢,怎生不理我”甘青司转念想,又道,“你别生气,女弟子没有,你们西越美人肯定不少不是”

他还是不看甘青司。

甘青司蹦跶到他身边,用手推推他。“听欢”

“男子,无趣吗”席若白问。

“我无趣吗”

席若白摇头。

“那便是了,我方才说的玩笑话,你莫放在心上。”甘青司宽慰道。

“你的话,我哪能不放在心上。”

席若白的苦笑他是第一次见,看得他揪心,“听欢,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一字一句疼到心尖,席若白收回视线。

甘青司笑起来,道,“喜欢便是喜欢了,哪有什么样。”

是啊,喜欢便是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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