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灵卫手中炎炽的火炬把幽暗的洞窟照亮。

南宫逸站在队伍最前,就算听到依蔓的解释也依旧板着脸:“没事?小姐,你知道云翼妖族有多危险吗!”

他望向躺在地上的楚沫,很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罢罢罢,我是管不了你了。”

依蔓顿时有点愧疚。

她理智地知道自己刚刚做的决定完全错误,却控制不了地想这么做。

也许有些东西原本就是凌驾于理智之上的。

慕容惜若结束了她的治疗法术,掩好晏初阳的衣物,道:“蔓蔓都长大了,会有自己的想法,让她历练一下也好。总归,有我们看着,也不会出事。”

南宫逸未说话,但表情显然是十分不赞同。

慕容惜若站起身,拍了拍沾了些许灰尘的裙摆,温柔地偏了偏头:“好啦,不要一天到晚板着个脸操心这个操心那个,都快变成小老头啦。来,笑一下。”

南宫逸没笑,倒是有好几个阡灵卫笑了。

笑一下这个要求对这个向来严肃的阡灵卫长来说委实有些困难,他很勉强地扬了扬嘴角,面容都显得有些扭曲。

最后南宫逸放弃似的又板起脸,谈起了公事:“这里确有云翼妖,证据确凿,把人带过来,我看她还怎么抵赖。”

很快,几个阡灵卫押着赤暮村长到达了这个洞窟。

依蔓觉得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村长佝偻着矮小的身躯,看到晏初阳时貌似平静的表情骤然破碎。

她惊慌地看着她的孙子,几欲挣脱阡灵卫的钳制扑到他身边看情况。

依蔓敏感地察觉到,薛砚的炎炽之力又开始不稳定。

他盯着村长,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慕容惜若说:“你孙子没事。现在你该解释,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只云翼。”

村长扫了楚沫一眼,慌忙移开视线。

阡灵卫没给她逃避的机会,押着她靠近地上这只云翼妖。

她苍老的手颤抖着,几欲张口说什么,最终还是心如死灰地闭上眼。

“说话。”南宫逸道。

村长的嘴唇颤了颤。

依蔓盯着她,想听听她说什么,余光却忽然瞟到楚沫的手指动了动。

离楚沫最近的阡灵卫反应极快,拔出佩剑大喊道:“没死透!”

糟了。

依蔓向前一步,却在感受到爆发的凝水之力时下意识地撑起了一个护住自己的水盾。

“糟了!”

这是正押着村长的阡灵卫说的话。

无数的冰刃从村长的血肉中飞旋而出,把她干瘦的肢体绞成了零碎的肉块。

阡灵卫慌忙松开手撤退一步,却仍被溅了满身的血。

“这是什么妖法!”凝水法系的阡灵卫睁大了眼,“凝水没有这种法术!”

水盾中,薛砚伸出手,捂住了依蔓的眼睛。

“别看。”他说。

与此相反,薛砚的黑眸却沉沉地盯着那摊模糊的血肉。

双眼被遮住,依蔓却看见了云翼故乡的海。

海浪拍打着光影中的树根,泛起白色的泡沫。

她又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

……不,她没有流泪,那是楚沫在心中流下的泪水。

慕容惜若双手合十,银白的月光便在村长尸身周围缓缓升起。

这位清辉的圣法师不忍地闭了闭眼睛,摇头:“太碎了,救不回来。”

从地上突出的尖刺刺穿了楚沫的身躯。

南宫逸的苍巍法术用得极为果断。

楚沫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睁着眼睛,表情极为快慰。

“真可惜,其他人没来,”她说,“哈哈,都该死,都该死!”

说话间,她苍白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

依蔓若有所觉一般拉开了薛砚的手,看向楚沫。

南宫逸喝道:“云翼化羽!大家小心!”

楚沫的身躯已然消失不见。

漫天的洁白羽毛纷落而下,还未落地便已沾染了血红。

依蔓怔怔地看着坠落的羽毛,席卷而来的悲伤将她淹没。

“奇怪,”慕容惜若说,“这个云翼没用羽毛发动攻击。”

南宫逸俯身捡起一片羽毛,看着它在他的掌心渐渐变成透明:“许是法力不够了,没想到这个云翼妖居然还能化羽。”

洞窟中所有的羽毛都在逐渐消失。

依蔓问道:“化羽是?”

“少数云翼妖的能力,临死前化为羽毛发动最后一击。小姐,我都说了,云翼妖族是非常危险的,幸好这个云翼妖没准备杀你们,只想着报仇,不然后果我都不敢想,”南宫逸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十年前你还太小,没见过真正的战场,所以不能认识到云翼的残忍和可怕之处……”

慕容惜若道:“确实,刚刚那个法术也是见所未见。纵使是凝水法系也应该无法控制生人血液中的水。”

依蔓想,自己应该是知道为什么的。

赤暮村长喝过楚沫的血。

只不过她想不明白,楚沫明明有无数次杀死村长和其他人的机会,而且也有这个能力,为什么迟迟没有下手。

她收起水盾,腿脚忽然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薛砚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和南宫逸异口同声地问道:“没事吧?”

慕容惜若有些紧张走到依蔓身前,伸手给她把脉。

“法力消耗过度,”慕容惜若下了结论,“回去好好休息。”

南宫逸留下几个阡灵卫收拾村长的尸体,自己和慕容惜若带着另一批人向洞窟的深处探查,剩下的则护卫依蔓回到地面上。抬着晏初阳的阡灵卫也在回地面的队伍当中。

南宫逸本想派一个阡灵卫扶着依蔓,但见蓝发少女极为自然且随意地靠在黑发少年的身上,便板着脸没再说什么。

薛砚搀着依蔓,走在队伍前面。

他说:“依大小姐,我记得你今天没用过什么法术,这就耗空了?我记得你没这么弱吧?”

“她用了我的法力,”依蔓想了想,低声说,“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楚沫的法力极弱,根本没有杀掉关押她人的能力。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会被一群法力低微的人族抓住,毫无反抗之力。

依蔓不知道,当初梦里那个哭得抽抽噎噎的楚沫是不是真的想让自己救她;也不知道,楚沫和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也许她从来就没想过活下去,只是无数次地筹谋着复仇。

又或许,她知道假死这个方案根本行不通,干脆选择一了百了。

她想,自己感受到的东西总该是真的吧。

云翼的故乡是个美丽的地方,每当依蔓在楚沫的影响下看到那里,总有热泪盈眶的感觉。

不过,那里不是她的家乡。

“真不知道楚沫在想什么。”依蔓说。

“我也不知道初阳在想什么。”薛砚说。

之前在和薛砚一同等待阡灵卫来到的时候,依蔓就已经问过了薛砚救她时的一些情况。

据薛砚说,桌脚那个符号是他小时候和晏初阳一起玩的时候用过的标记。

是“极度危险”的意思。

客房的那个机关,根本就是构造好的陷阱。

而标记,是留给薛砚一个人的提示。

所以如果依蔓之前是和薛砚来到客房一起寻找机关,原本是不会遇到危险的。

依蔓也不知道晏初阳留下标记是出于何种目的,只道:“等他醒了,再和他聊聊吧。”

一行人沿着晏初阳走来的密道一路向上。

依蔓询问了一个阡灵卫,得知这条密道最终的出口居然真的是村长家。

薛砚说:“你看,还是我说得对。”

“你说的是云翼妖在村长家。”

“差不多嘛,”他说,“不比你那个在客房地下的结论靠谱?”

这种过于简单的思路某种程度上居然还真对了。

依蔓无话可说。

她的体力已经渐渐恢复,走出密道,一眼就看到了村长卧室中明显是被转过的花瓶。

对于这种过于简单的机关法阵开启方式,依蔓更是无话可说。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了?

赤暮村长家竹篱笆围成的院落里,一身华贵的阡容泽正和一个中年男子说着什么。外围守着一些阡灵卫。

更远的地方,还有一群村民不停地向这边张望着。

见依蔓从屋门中走出,阡容泽立刻上前,神情极为关心地晃了晃她的肩膀:“蔓蔓,没事吧!我很担心你!”

他晃的幅度过于大了。

依蔓觉得这一定是在打击报复。

因为他一大早就得赶来赤暮村处理她的事情,没法睡个好觉。

中年男子朝依蔓拱了拱手:“见过宋小姐。”

“唔,”依蔓点点头,“你是?”

但已经不用中年男子自我介绍了。

比依蔓来得稍晚一些的少年满身怒气。

“长孙尧!”

他手上火焰的刀锋已然成型。

回忆中,村长苍老的声音响起。

“她独自前去和郡守理论,没想到那人居然觊觎她的颜色……”

立刻便有阡灵卫护住了这位临和郡的前任郡守,抽出佩剑对准薛砚。

长孙尧摆摆手让阡灵卫撤下,看着少年,兀自红了眼圈。

他说:“阿砚,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都不记得了。”

“薛砚,”依蔓喊了一声,“别这样!”

薛砚没有收刀,黑眸沉沉地盯着长孙尧。

“滚,我现在不想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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