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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睡醒,梳头,篦发,梳妆,簪花,想想傅容那家伙还真是有创意,用毒就用毒,起的什么垃圾名字,还误美人,人都要死了你误个龟毛的误,我现在最忌讳照镜子,怕自己不美,又怕自己美的太过,已经离死不远。

一道道流程走下来,人是明媚了不少,不过看时辰,也要用午膳了。

吃饭、睡觉,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

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我开始还算着日子,后来便不算了,总觉得有些心酸,有情人分明有情,却不能在一起,我怕再算下去,会憎恨上天,我怕恨出毛病,我会疯的。

封后之言不是傅祾信口胡说,我信他,却也不时会想起忽失偈琍那日言语,唯恐其一语成谶,他从一开始便不看好我同傅祾,何况我先前的历史并不清白,无论是对先帝,还是对他。

一日,我因先前穿了傅祾的里衣回去,想想不对劲,便难得动起了手,又替他做了件单衣,完全不假手他人,只可惜绣工这么多年都没长进,还是独树一帜的烂,折枝纹绣的像狗啃,不过傅祾收到后却是半点都不挑拣,甚至第二日便追来昭圣宫,尽极欢颜,只怕重重高墙都挡不住满溢春光,后宫闲置,妃嫔沦为摆件,我自认爱傅祾极深,半分拒绝没有,一切都随他,两人难分难舍,真是有些不管不顾了。

我晓得穷极生变,世间的事定然不会一帆风顺,有些事不过是自欺欺人,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这些我都晓得。

只是当它发生时,我还是不肯直面,只是奇怪,奇怪为何它来的这样快,我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吧,再多给我些时间不好么?

昭圣宫的鸢萝常年花期不败,开的极漂亮,只是除了我没人看,这未免有些可惜了,我便叫人折了些好的,装在瓶里,打算给云太妃她们送一点,老姐妹都不是外人,把重峦送出去也算是了却她一桩心事,我也有脸去看她了。

毓德宫与昭圣宫是两个方向,传轿也要走上半刻,当中隔着当初尹才人和莲花精住过的蔻荷轩,春生万物,荷花也开了,只是当年那些个美人呢,如今都哪儿去了?

蔻荷轩封了许久,贵人住着嫌挤,嫔以上的又嫌小,傅容的莺莺燕燕不肯住,这里真是许久都没人来过,今日也是鬼使神差,我好奇心大起,竟想进去看看,看看当初尹才人起舞时所用的莲花台还在不在,她跟莲花精本就是一起进的宫,舞伎出身,当年也是宫中一绝。

我兴之所至,挥退身后宫婢,只身走入其中,很僻静,毫无声响,尘封多年的记忆又被唤起,那一年大家都还在,柔贵人,莲花精,黄贵嫔,大家聚在聆风亭挂花笺,鸦齐也在,单单是往那儿一站,便是艳冠群芳,尽态极妍。

我不是怀念这些人,我只是同傅容一样,仅是怀念那段岁月,在那段记忆里,我依然年轻,依然美丽如昔。

那时候朝阳灿烂,容颜亦是永远不败,傅祾年纪还小,许多事他解决不了,许多烦恼他也说不了,我护着他,责无旁贷。

走的稍稍近些,蔻荷轩早已没了当初的莲花台,只是殿中却有窸窣声响,有人在里边。

“.......百里氏失德败行,竟与其养子形输色授,娘娘打算怎么办?”

这个声音不晓得,听不大出,似乎是男声,沙哑,且隐含怒气。

“自圣上登位,本宫便迟迟未复名位,屈居人下,便是几次求见圣上,也是闭口不谈。”不多时,又一女声响起:“此事......依本宫看,还需从长计议。”

男声似有不服,压抑着怒气:“据家主私下打探,昭圣宫那位早已是瓜熟蒂落,将孩子寄养于平阳,如今陈皇子未立,娘娘若再不为国公府打算,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此事我省得。”

女声答道:“当初我便察觉圣上待她与旁人不同,也趁其醉酒时故作妆饰加以试探,存儿便是这么来的,此事没人比本宫更清楚。”

“那、娘娘的意思是.......”

“你附耳过来。”那女声本就声若蚊蝇,此时更是放的极轻:“咱们这样.........”

我手里捏着一株鸢萝,本是艳到极致的颜色,可花茎不知何时却被我齐根折断,茎是有刺,扎入手心,可是一点不疼,我并未发现。

只身一人躲在门外听了会儿,震惊是震惊,却还记得掩口,踉跄后退也尽量不发出声响,然而此事无意中就被我撞破,原本还算清明的脑中已是混沌一片,甚至嗡嗡作响。

傅祾行踪虽是隐蔽,却也并非无迹可寻,我们的事,终究还是叫旁人知道了。

胸口又开始泛起疼痛,一阵强似一阵,我几乎就要掩不住身形,眼瞅着似有宫人要从这里经过,趁里头还未察觉,飞也似地便逃了出去。

陈氏,原谅我现在只能叫她陈氏,这样也好,大家都坦白,倒也省去不少功夫,也省得我再假作好人了。

我快步走回昭圣宫,面色如常,举止也如常,只是冷汗湿了又干,里衣已然浸透。

阮娘以为我是跟云太妃说过话,说完便也回来了,就没有多问,只说刚刚东浔又奉命拿了两碟子如意糕过来寻我,说是傅祾自晨起后便开始忙,忙足一个上午,若是我有空还请过去看看,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必定是想我去的。

我看着那碟子点心,心里真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东浔说的对,傅祾一贯口是心非,我不能学他,我想见便去见,陈氏知晓了又如何,国公府这般势盛又如何,她并不能阻止我去见他。

傅祾眼见我不经任何人通报,便匆匆闯了进来,眼中惊喜之色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询问,便被我扑了个满怀。

他含笑对上我的眼睛,又皱皱眉:“难得见你这样莽撞,这是怎么了?”

“我........”

我看着傅祾,有千百种方法,无数种语气,大可以把陈氏今日的话告诉他。

可是我没有。

我就这么看着他,一直都想说点什么,可话头转了又转,最后却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这有什么,我不过就是想你了。”

傅祾开心了,听不够,故意凑近了:“阿拙再说一遍好不好?”

“不急。”

我掐掐他的脸蛋子:“咱们不争今日,只求将来。”

手感真是好,掐也掐不够,小白脸子就是肉嫩,难怪那时姜汐对他这样喜欢,大约也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生得好就是处处占优,想必傅祾都习惯了。

傅祾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是一日多过一日,愈加开怀,他许是不想再拖延下去,直接转身走去案前,取来一道明黄绫锦,递给我:“阿拙看看,上头写的可好?”

我好奇地取来一观,寻常诏书不过是辞藻堆砌,空有华丽之语,无有内蕴之意。

可是这道旨意,全都是傅祾一字一句斟酌而成:

“国将正位,地华缨。

朕昔于储壹,兹有先帝常赐侍中,三世公辅,贵出名门,勤于兰掖,以成肃雍之道,自以圣情永鉴,弗离朝夕,弗可背也。

今承帝宗之华胄,秉瑰玮之衍懿,表昭耀之威容,有司奏仪,立夫人百里氏为皇后,与帝齐体,永哕天禄,谨赐皇后绶玺。”

“............”

傅祾见我读着读着,眼中便已湿润,便轻轻地顺过我的指尖,一同摩挲着这块绫锦,柔声道:“阿拙,这回你总该信我了吧........”

“弗离朝夕,弗可背也、”

弗离朝夕,弗可背也。

他竟连这样的话都写了上去。

我看不够,不错眼地逐字逐句读过,此刻得见这道谕旨,已经是心满意足,便温柔地将诏书放下,回身靠上他:“嗯,我信的。”

我信你,一直都信。

甚至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我只是,不想再让你为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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