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灰蒙蒙的云,自安临市的天边覆盖而来,好似吞噬万物的怪兽,雷声隆隆,如天公在猖狂大笑。
在转眼间,云雨就把这座古老的都市给吞入腹中。
古城不动,斜风细雨。
安临向来是座多雨的城市,这里的雨三天一下,十分准时。
并且永远都是细雨绵绵,三年都不见一次倾盆大雨。
灰蒙蒙的天空下,古城寂静,无人的街道中,一排奔驰车队,冲破烟雨,行驶在街中。
无边丝雨细如愁。
此刻,秋若岚正坐在奔驰车内,她上了半天班,刚从公司回来,望着车窗外的绵绵细雨,她的心绪,便犹如这风雨般凌乱。
她的眼神,夹杂着太多的复杂,呆呆望着车窗外,就像失了灵魂,双眸空洞。
这场动乱,就宛如无边无际的沼泽,而她,正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今天她是化了妆才出来的,她的黑眼圈,有些重了。
以往的时候,秋若岚总是顶着一副素颜。
看着窗外许久,她的两眼有些发酸,便收回目光,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长时间保持神经高度紧绷,这让她很疲惫。
纵使再坚强的女人,那也还是女人。
陈长安,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她的身旁,不过今天,他很难得的没有在车内抽烟。
两眼望着自己的戒指,不知在想什么,下一秒,陈长安眼角余光,瞥向了秋若岚。
其实,秋若岚很美,但并不是倾国倾城。
但她成熟,自信,有种与年龄极不符合的气质。
这种气质,于男人而言,就如致命毒药。
这样的女人,放在古代的话,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大家闺秀了。
今天陈长安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因为,他很清晰的捕捉到,秋若岚的疲倦。
这一刻,她的一切成熟和自信,都仿佛被击碎消失,整个人缩在后座里,俏脸没有光彩。
那种忧愁的模样,如风雨中被打湿的花,我见犹怜。
车内飘荡着她身上淡淡的兰花香,兴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间,她由发呆,渐渐的变成了困意。
眼皮子就像是挂了一座大山,已经无法控制地闭上,在这安静的时刻,她就这么安静的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行驶的奔驰车缓缓停下,司机小心上前,轻声呼唤:
“秋总,到了。”
秋若岚眉头紧蹙,缓缓睁开了朦胧的双眼,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我睡了多久?”
意识里,她好像睡了很久,大概是太累了,所以睡得沉。
“秋总,您睡了一个小时。”
司机低声回答道。
“什么?”
秋若岚一愣,旋即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手中的手表。
“一点钟了,我真的睡了一个小时,那怎么现在才到家?”
秋若岚揉了揉还在发涨的脑袋。
公司到家的路程,顶多三十分钟。
“是陈先生吩咐的,让我开车慢些,以免路上颠簸,打扰了秋总睡眠。”
司机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这一刻,秋若岚美眸一凝,望向了自己旁边,那早已空无一人的座位。
原来是陈先生吩咐让司机开慢点。
这是为了,不打扰到她睡觉?
秋若岚愣了几秒钟,思绪快速飞转,这,竟然是比自己中了五百万彩票还要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他这么一个冷冰冰,漠视天下,并且还惜字如金的人,居然,也会照顾人吗?
这个男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不过这种念头刚起,便立刻被驱散了,她自嘲的一笑,旁边座位都空无一人了,他要是真有心,怎么会自己先下车?
或许,真是太累了。
所以,脑子开始胡思乱想。
“把车开回去吧,对了,明天我休息,你们不用来接我了。”
秋若岚从车内跨出,临进大门前,还嘱咐了司机一声。
秋家的这场袭击,对她而言打击太大了,至今想起了仍旧感觉到害怕,她决定休息几天。
“好的秋总。”
司机微笑道。
当秋若岚快要踏入宅门的时候,司机的声音忽然又在身后响起,
“秋总,陈先生让我转告您,他有事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会给您带一束花。”
“啊?”
听到司机的话,秋若岚转身,俏脸满是疑惑。
他有事出门了?回来的时候,还会给自己带一束花。
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个男人,每天和她说的话屈指可数,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这么一个冷漠的男人,居然会主动给她送花?
这……难道是睡得过头了,幻听?
“陈先生有没有说,他去干什么了?”
秋若岚凝声询问。
“这个陈先生没说,他是中途下的车。”
司机如实告知,然后便把车开进车库去了。
神神秘秘……
秋若岚满心狐疑,不过还是一步步走进了大门。
……
烟雨朦胧,淅淅沥沥。
安临市中心,时代广场。
整个安临市的街道,几乎都没有什么人,唯独这本市最大的广场,却布满了黑色的雨伞。
雨伞下方,是一群身穿黑色西装,胸口别着一朵白花的人。
一场悲痛气息蔓延的葬礼,正在举行。
林家沿袭古老世家的传统,家主直系血脉陨落,必风光大葬。
林家,包下了整个时代广场,邀请所有亲朋好友,宴开千席。
场面声势,比林修源的葬礼还要盛大。
风光大葬,当是如此。
到场的人,也已经达到上千,人数还在不断增多。
整个时代广场,黑压压的雨伞,几乎形成了一片万米的雨棚。
正中央那黑色的亭子里,摆放着两口红木大棺材,棺材装饰极为奢华,贴满了各种宝石。
棺材中,林策和林彪面容祥和,脖挂宝石项链,十指戴定制的玛瑙戒指,二人身穿古代龙袍,头戴紫金帝冠。
林家迷信。
生前乃是富贵人家,享尽人间福禄,死后亦是要身穿龙袍,陪葬珠宝,于黄泉路上行走时,万鬼退避,众神庇佑。
在棺材周围,还有许多纸人,全都是奴仆模样。
这些,也都是陪葬品,跟随二者尸体火化。
而这已经是一个月内,林家的第二场葬礼。
死的,也还是儿子。
这一场葬礼,林家没有张扬。
毕竟,是死儿子。
可,林家势力滔天,是整个安临市地下秩序的统治者,即便是不声张,整个安临市,有头有脸者,也第一时间知悉。
于是,安临市中,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全都过来赴宴。
一辆辆豪车停在广场外围。
这些大人物们,全都下车步行,撑着黑色大伞,一步步朝广场中央走去。
人越来越多,却都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他们满脸严肃,机械似地走到广场大门口,交上请柬,然后进入。
雨越下越密,还有诡异的蒙蒙白雾充斥着周围,这场葬礼,越来越压抑。
在这种压抑到足以令人心悸的环境里,一道手持黑色雨伞的西装人影,正从街道的尽头走来。
修长的双腿踏着黑色的皮鞋,踩在路面积水中,片片水花扬起。
他步伐很慢,可却眨眼间就出现在广场入口。
黑色雨伞缓缓抬起,伞下的人,露出了一张白皙的脸庞,儒雅的微笑洋溢在脸上。
他身材笔挺,一步步向人群走了过去。
陈长安身披风长型的西装外衣,戴着黑色的西式礼帽,嘴叼雪茄。行走之间,动作优雅随和,仿佛要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他的手,从伞下伸出,任由蒙蒙细雨落在掌心,一阵微凉传回心间。
这雨的温度,就仿佛棺中人。
只不过,雨滋润万物,那棺中二人,却浪费土地。
今日葬礼,竟还如此隆重。
两个生前无恶不作,对社会没有任何贡献的东西,死后,居然要举行最大最隆重的风光大葬?
恶犬,也配有葬礼吗?
“既然是我杀的,那也该我送最后一程。”
他说完,便大步朝前走去。
林修源的葬礼,他来了。
林策的葬礼,又岂能缺席。
人是他杀的,这最后一程,自然也由他送。
他身形越过无数人,一步步逼近了那广场的入口,在其身旁,许多人都下意识的回过头,望向了这个儒雅的行人。
有人面色好奇,有人感觉寒意阵阵。
“轰隆隆……!!”
伴随着他前进,天空中忽然惊雷大作,宛如天边有无数战鼓在擂起。
如此大的雷声,使得整个广场内,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你的请柬呢?”
广场门口,几个门童伸手挡住陈长安去路,同时问道。
他们,不是林家弟子,显然也并不认识陈长安。
这场葬礼,包下整个时代广场,意味着会有很多人前来参加。
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
必须是有头有脸者,和受到林家直接邀请者,这二类人,方才有资格进入广场中,去见死者最后一面。
门童目光扫视着陈长安,脸上浮现出一丝讶异。
做门童,最重要的就是眼力劲儿,面前此人,气度非凡,一看便不是普通人,不知道是哪路的少爷。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这个人,面带微笑。
前来参加葬礼者,哪一个不是满脸严肃,或是神色悲悯。
在这种场合发笑,岂不是找死?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多想什么,毕竟人家想笑就笑,只不过这代价,却要自负。
“先生,您没有请柬吗?”
见陈长安没有出示请柬,门童又问了一遍。
“一定要有请柬才能进去吗?”
陈长安微笑着反问。
他的确没有请柬,而且想来,林世雄就算给全天下人发请柬,也不可能会发给他。
不过,有没有请柬,他今天都要参加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