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石凳上的润玉也跟着站起身来,他迟疑了片刻,看着静沅坚定的神情和魇兽渴求的眼神,这次终于未再说出拒绝的话,抬手接过紫晶石收了起来。
静沅这才笑了起来,道:“希望这些紫晶石真的能帮魇兽修炼吧,要是还能助它化形就更好了!可惜我手里就只有这么几块了,不过,如果确实有用的话,以后我定会想办法到幻瞑界再取一些来给魇兽。
说起来,你只跟我说了小家伙是魇兽,好像没提过它的名字,莫非你还没给它取名?”
这事润玉之前还真没想过,于是便道:“润玉确实未曾给魇兽取名,既然静沅提起了此事,又这般喜爱魇兽,那便由你为它取名,可好?”
静沅忙摇了摇头,“不行,我最不会取名了,之前我的剑铸出来以后,想了许久都没想出合适的名字,最后还是临秀姨提了‘无垢’二字,我的剑才算有了名字。
何况,对于生灵来说,名字何等紧要,岂能轻易由非亲非故的外人来取!魇兽的名字,自然该由你这主人赐予才是。”
“如此,是润玉唐突了。不过,润玉一时也无甚思绪,待我回去思索一番,若能想出合适的名字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便再与静沅一同商讨决定,如何?”润玉提议道。
静沅想了想,道:“也行,那我也回去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好名字,到时也好做个参考……唔,已经很晚了,今晚要做的两件事也都做完了,那我这就先回去了。润玉,回见!”
向润玉告辞之后,静沅又朝魇兽说道:“小家伙,你等着,等我想出一个好名字就再来看你啊,这期间你要是想我的话,就到风神府来找我玩吧!”
润玉听静沅这么说,就知道她近日大概不会再过来同他闲谈了,心中顿时有几分失落,但仍浅笑着目送她离开了。
待静沅走远之后,他才轻抚着魇兽的脑袋,柔声道:“她对你这般用心良苦,你是不是很开心?比起我,倒是你更招她喜欢……”
回到风神府,静沅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看到风神静静地坐在院中的凉亭里赏月。
静沅脚步一顿,转而走进了凉亭,笑盈盈地坐到了风神身边,问道:“临秀姨,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去休息?”
风神温婉一笑,轻声道:“我在等你呢,想问的事都问到了吧?”
静沅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都知道了呀,临秀姨……”
“你这段时日一直私下打听师兄的事,今晚又那般行色匆匆,我又岂会猜不到你的心思……”风神面上仍是一派温婉从容,毫无愠色。
静沅知道她不会为这生自己的气,但还是决定和她坦诚相见:“临秀姨,我并不是非要知晓你和水神的私事,只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你的师尊虽为一方巨擘,但她早已超然世外、不问俗事,待你这个弟子亦是平平;你自身虽居上神之位,统领了一些兵将,但那些兵将与你只是普通的从属关系,且数量也不多,算不上你的助力,可以说你身后并无可倚仗的势力;再加上你自小长在上清天,后来嫁与水神便随他一同避世之故,因而在这天界之中也无交好之人。
这般情形之下,水神待你究竟如何,我不能不关心!”
风神温柔地笑着,伸手覆上了静沅的手,道:“沅儿,我明白你对我的担忧,亦感念在心。先前你向我询问我同师兄之间的事,我之所以没有多说,并不是想隐瞒你什么,只是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一切都如你所见,我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不觉得有何委屈之处。”
静沅就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知足者常乐,临秀姨的心境是我所不能及的……可是,你我相识多年,我看着你身边竟连一个真正的亲近之人都没有,就总是忍不住会去想,若有一天你真的遇到什么事,不说会不会有人护着你,便是想找人倾诉恐怕都难!这让我如何不担忧!”
风神笑着摇了摇头,轻轻点了点静沅的额头,道:“你呀,惯是爱操心的性子!平素未见你对自身之事有多上心,倒是总将旁人之事考虑得面面俱到,真不知让我如何说你才好……”
静沅鼓了鼓脸颊,嘟囔道:“哪有,也不是谁都能让我操心的!”
风神目露柔色,接着言道:“你要知道,我怎么说也是一个上神,又能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呢?何况,我身边不是还有你吗,怎么能说没有亲近之人呢?而且,师兄对我也不是毫无情谊,总归还有同门的情分在……”
静沅神色一滞,轻声道:“可是,临秀姨你也知道,我并非此界中人,早晚都会离开的,待我走了,你不是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吗?另外,有一句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
临秀姨,这么多年来,你真的开心过吗?”
风神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反而逐渐透出了寂寥之色,只是也没有开口回答静沅此问。
静沅见此,便接着说道:“恐怕是没有吧,因为你早已是心如止水了……
我猜,让临秀姨你变得这般的原因,不是水神,也不是这段名不副实的夫妻关系,对不对?
虽然我曾经确实这么想过,而且刚才听了水神和先花神之事,心中也是义愤填膺,觉得水神辜负了你,不配得到你的爱,但冷静下来一想,以临秀姨你的性情,绝不会真的为了区区男女之情便一味隐忍、委曲求全数千年!
便是初时你真的对水神有情,也经不住这数千年的消磨,所以我想,你之所以能淡然面对水神对你数千年的冷待,恐怕早已不是外人所认为的你对水神一腔深情,所以心甘情愿地陪在他身边,等他回心转意,而是念及了往昔的同门情谊,才愿意担着这个虚名……
更重要的也是因为先花神吧……你多年来难以开怀,其实是因为你也一直在怀念着先花神……”
“是……”风神轻叹一声,终于还是开口了,“沅儿你实在是聪睿明敏,又善体察人心,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和梓芬,还有师兄,自小在上清天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同学同练,彼此之间的感情无比深厚,如今回想起来,出师之前与梓芬还有师兄一同度过的那些时日,当真是我一生中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
所以,自从梓芬离世之日起,开心二字,于我和师兄而言,就都不复存在了……或许,师兄要比我更早一些,在与我成婚之时,便已心如死灰……
外人并不知道,其实当初师兄会与我成婚,非是因为天帝赐婚,而是梓芬希望他与我在一起,他虽心伤不已,但也不愿违逆梓芬之意,便松口应允了此事。
至于我,虽然我年少之时确实喜欢过师兄,但后来知道师兄他心中只有梓芬,我便也渐渐放下了这份感情,只觉得能以同门的身份和梓芬还有师兄,三个人一直在一起,便是极好。
因此,在师兄与我说了梓芬的意愿之后,我虽想不明白梓芬为何忽然又不愿与师兄在一起,甚至不愿再见我们了,但也跟着应下了天帝的赐婚,如此师兄不必再触怒天帝,于我也算无损。
成婚伊始,我与师兄也算是举案齐眉,那时我对他虽已无了男女之情,但心中也决定要做好一个妻子的角色。我想,师兄那时,大抵也是这般心思。
然而,我和师兄都没料到,就在我们成婚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梓芬竟然过世了。对此,我和师兄皆是悲痛万分,师兄更是心生愧悔,自此消沉避世,连我也不愿多见。
而我亦因此搬离了洛湘府,返回风神府居住,只是在偶尔有事要同师兄商讨时才会到洛湘府小住。可每当此时,我和师兄都会忍不住各自在心底忆起往昔梓芬在时的光景,于是每每相对无言,彼此之间只剩下客气疏离。渐渐地,我们的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短,以至于到如今分居两处,数百年都不见一面。
不过,哪怕这数千年来,因着担了夫妻之名的缘故,我与师兄不复昔日的亲密,可到底师兄妹的情谊未断,我们对梓芬的怀念之情也是一样的,她始终活在我们心里,如此,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也可算是一如当年,这对我来说便足够了,我别无他求……”
静沅听着风神的这番剖白,即使先前已经有所猜测,一时也有些怔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无私到这种程度!竟然用自己的婚姻和一生去成全旁人的意愿,而且还毫无所求……
静沅沉默良久方道:“可是,临秀姨,无论你们曾经度过的那些时日有多美好,你们三人之间的牵绊有多深,那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先花神已逝去数千年,你和水神之间也早已是物是人非,你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你的人生还很漫长,难道你真的要一直这么过下去吗?用一生的时间来缅怀一段旧日的时光和一个早已逝去的人……
明明你和水神还有先花神不一样,你还可以有自己的人生,还能有无限的可能,有属于自己的快乐和精彩,你不该一直做他们两人感情之中的附庸,不该只有他们二人的同门这一个身份啊,不是吗?”
风神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摇头笑道:“沅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如今这般,不单只是因为忘不了梓芬和过往的时光,也是因为习惯了这样安静的生活,所以不想要再去改变什么。若是真能一直这样安然地度过此生,便是极好,至于精彩与否、开心与否……其实没那么重要……”
静沅知道,这的确是风神的真实想法,可是……
“那在你觉得孤单的时候呢?临秀姨,你喜欢安静的生活不假,可你还是希望有人能陪着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