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对岸,润玉和静沅相继走了下来,随后静沅回身向老者告别,老者也笑呵呵地朝静沅挥了挥手,才又撑着船回转了。

看着晦暗阴沉的魔界,静沅掐算了一下时辰,因着润玉夜间布星,寅时才交班回宫歇息,所以他们二人是过了辰时才出发的,这会儿应该快到午时了,正是日中,但魔界却是不见天日。静沅还从未到过这样不分昼夜,永远处于黑暗之中的地方,一时之间颇觉新奇。

正当她四下环顾时,素来一身白衣的润玉不知何时已经变换了一身装束,布满暗云纹的蓝色长袍外罩一层银色薄纱,还披着一件黑底银纹的大氅,看上去层次感分明而又简洁大方。

静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开口称赞道:“润玉,你这身装扮实在出彩!不但贵气逼人,而且别有一番飘逸潇洒,甚有剑客侠士之风!以往你一身白衣,虽也称得上素雅出尘,但与今日这身比起来,却着实寡淡了些,到底你出身天家,衣着华贵些反倒更适合你!”

“静沅谬赞了!”润玉轻咳了一声,脸色微红地说道,但心里却有些许隐秘的欢喜,同时暗暗记下了静沅的这个偏好。他原以为静沅只是自己喜穿蓝衣,没想到男子穿蓝衣也会让她格外青眼,她从前虽也说过他相貌出众,但还真没有用这般热切的眼神看过他。

静沅却见不得润玉这般谦虚,当即回道:“怎么会!我才不会随意夸人呢!你别看我素日里打扮得随意了些,但我的眼光可是很好的!我从前的那些友人们每每裁制了新衣都喜欢穿来让我过目,若是哪身衣裳得了我的夸赞,定会将那身穿上许久,引得旁人歆羡不已。”

以至于后来不少世家子弟纷纷想让她也开个月旦评,不过不是品评才华能力,而是评论衣饰,简直让她无言以对!她看起来像是那么闲的人吗!

不过,润玉这身装束怎么有些眼熟呢?连容貌都变得有些面善,明明与他相识许久了,为何这会儿忽然觉得好像从前在哪里见过他呢?

可一时之间,静沅也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暂时放下这个疑惑,继续说道:“所以,你可以不信你自己,但不能不信我的眼光,不然的话,嗯,我想想,那我就再也不夸你了!”都不信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静沅这话说得认真,润玉也看得出她的认真,可这话听来却实在有些孩子气,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嗯,是润玉之过,不该质疑静沅的眼光,日后定不会再如此说了。”

润玉的声音清透柔和,隐隐还含着些许笑意,听在静沅耳中,不知怎的就让她心中一动,不自觉地怔忪了片刻,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不过,她也就呆了这么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点头表示这才对,接着便和润玉往这岸边的集市中走去。

魔界的集市热闹非凡,处处可见摆摊的商贩,还有不少沿街叫卖的小贩,行人来来往往、摩肩接踵,一派繁忙之象,很有几分人界集市的味道。不似天界,身处其间的仙神,哪怕是刚刚飞升的也大多清高自持,别说出来摆摊叫卖了,便是连集市也没有。

不过,不得不说,这魔界之人的长相实在是奇形怪状了些,打扮得也是阴深古怪,比起天界那一水身着锦衣华服的俊男美女,最差也是长相端正的仙神,确实差了不止一筹,也不知是真的无心装扮自己,还是法力不够,不得不维持这般半人半魔的样子。

润玉以前来过魔界,对这里的种种还算熟悉,于是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给静沅讲解一二。这集市上卖的东西不少,但细看之下也没什么太珍贵的,多是些小玩意,想来也是,若真是珍品,怎会在这种街头小摊上贩卖。

两人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一身黑裙,辫着两条麻花辫的锦觅正被一个身材矮小的小贩拉扯着,身边却不见旭凤的踪迹。

静沅见此,不禁皱了皱眉,上前问道:“发生了何事?”

“静沅姐姐!”锦觅惊喜地唤道,待看到静沅身旁的润玉,又叫了一声“小鱼仙倌”。

“锦觅仙子。”润玉淡淡地回了一句。

小鱼……仙倌?这是个什么称呼?

不过眼下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静沅又问了锦觅一次怎么回事,没等锦觅开口解释,小贩就抢先把事情说了一遍。

静沅有些无语,她没想到锦觅离开水镜都一百年了,居然还不知道买东西是要给钱,不对,给灵力的,之前润玉还跟她提起过锦觅在天界这百年间时常会变花给那些仙子们来赚取灵力,怎么到她自己身上就忘了呢?

于是便对锦觅说道:“他是做生意的,你要了这对兔耳朵,自然要给他灵力,否则让他白送给你吗?你在天界不也是收了仙子们的灵力或者别的东西才变花给她们的吗?这都是一样的。”

“咦,是哦!”锦觅一脸的恍然大悟,随后讪笑道:“那个,在天界大家都是朋友嘛,我那是礼尚往来、礼尚往来!”

“你那可不是礼尚往来……”若没将她们当成朋友还好说,若真是当成了朋友,那分明就是亲兄弟明算账。

这么一想,静沅又忍不住皱眉了,她之前怎么没发现锦觅的想法居然这么自以为是,有心想跟她说这其中的不同,却瞥见了一旁巴巴地等着灵力的小贩,不由地摇了摇头,道:“罢了,不管怎样,你先把灵力给人家,免得耽搁他做旁人的生意。”

锦觅有些舍不得,但她又确实想要那对兔耳朵,磨蹭了一会儿,还是取了一颗小小的灵力珠依依不舍地递给了小贩。小贩刚刚接过去,一颗大了数倍的灵力珠便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旭凤将那颗硕大的灵力珠塞到了小贩手中,又取回了锦觅的灵力珠,扔回给了她,傲然道:“我的侍女买东西,何须自己付钱!”

好嘛!静沅这下知道锦觅为何到现在还没有银货两讫的常识了,原来是有人会替她付钱。但从方才的情形来看,这种行径还真不一定是对锦觅好。

可转头见锦觅已经欢天喜地地收起了自己的灵力珠,静沅便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还能再说什么呢?毕竟她与锦觅非亲非故,真要处处管着她,反倒显得她多事,她才不会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呢!

“大殿。”旭凤朝润玉打了个招呼,接着看向静沅,尽力压下心中对她的芥蒂,语气生硬地问道:“静沅真人怎么也来了魔界,还和大殿一起?”

静沅看他这副明明讨厌自己却不得不忍着的模样,顿觉好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回道:“我答应了天帝会助天界一臂之力,自然要过来。至于为什么和夜神大殿一道,不过是顺路而已,毕竟在下以前也没来过魔界,路途不熟。”

旭凤明知静沅这话是在敷衍自己,但明面上又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在心中暗暗憋闷,因此看到锦觅一脸惊诧的神情时,忍不住斥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成何体统!”

锦觅被他训斥惯了,早已不怎么怕他了,自顾自地惊奇道:“……夜神大殿?小鱼仙倌,原来你是天界的大殿下,应龙夜神啊!”

“你和大殿认识?”旭凤皱了皱眉,问道。

“那日小鱼仙倌在天界放鹿,恰巧被我碰到了。”锦觅回答道。

静沅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还有昨日,就在南天门外,润玉好像还救了你,锦觅你忘了吗?”虽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昨日她到南天门时,可是润玉在抵挡穷奇,之后旭凤才带兵赶到的。

还有旭凤,锦觅跟润玉不熟也就算了,你这个做人家弟弟的,都能把兄长忘得一干二净吗?她不知道润玉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她是听不下去了!难不成这位声名赫赫的‘战神’以往的那些战功都是这么来的吗?靠抹杀旁人的助力和功绩?

旭凤的神情微微一滞,才发觉自己竟然忽略了昨日之事。但这主要因为昨日议事结束他回到栖梧宫之后,所见之人从了听、飞絮到穗禾都只问及他在南天门大战穷奇之事,并未提到兄长,他便不自觉地忘记了兄长当时也在场。

不过兄长素来大度,定不会计较此等小事。

这么想着,旭凤却还是下意识地看了润玉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甚至还朝他露出了同素日里一般无二的温润笑容,便安心了下来。只是心底却还是隐隐有些羞恼,似乎内心深处有什么不堪的东西一下子暴露了出来,让他觉得甚是难堪,对于害自己忘记此事的了听、飞絮甚至穗禾都生出了责怪之意。

当然,更让他心生不喜的还是说起此事的静沅!

不知为何,从昨日初次见到静沅开始,他就对她生不出一丝好感来,甚至于有一种说不出的忌惮乃至恐慌之感,好似……遇到了天敌一般……

可这如何可能呢?身为天地间最强的龙凤二族结合所生最为高贵的凤凰,他一早就掌控了业火中最高阶的琉璃净火,法力远超历代火神,他怎么可能有天敌?!

这样自我安慰了一番之后,旭凤心中的恐慌之感去了不少,但对于静沅的不喜却是有增无减!如果可以,他希望静沅永远也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是,这事显然不是旭凤能决定的,所以此时他也只能强忍住不喜和静沅同处一地。

至于锦觅,倒没他那么多心思,被静沅这么一提醒,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头,一脸懊恼地说道:“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接着,锦觅又转头看向润玉,期期艾艾地说道:“对不起啊,小鱼仙倌!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润玉淡淡一笑,道:“穷奇在南天门作乱,润玉自然要去阻止,锦觅仙子无需挂怀。不过,能否请锦觅仙子不要再叫润玉‘小鱼仙倌’了?毕竟润玉并非是鱼。”

“哦,行,那以后我就叫你夜神殿下好了。”锦觅点着头说道,但跟着又来了一句:“不过,鱼和龙都是有鳞有尾的,其实差不多嘛!”

润玉没有说什么,但眼神却比先前更加冷淡了几分。

静沅看了润玉一眼,心里也觉得锦觅此言有些不尊重他,而且随意给旁人起别号,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称许之事,于是淡淡地说道:“鱼便是鱼,龙便是龙,怎会差不多?就拿你来说,你本来是一颗葡萄,若有人非说你是荔枝,你会高兴吗?”

当然,静沅一早就知道,锦觅其实也不是葡萄,而是一片霜花,但锦觅自己不知道,所以并不妨碍她以此作为类比。

她一直坚信,有些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也做不到感同身受的,既然如此,就让她自己亲自感受一下好了。

仙说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