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九章法槌

空气中呼呼发散着薰腥味的风,吹过朔勒王身躯时,形格斜飘着殷红的雾篆,放大着朔勒王身躯鲜艳起来的轮廓。

朔勒王一步一个震动,那样殷红黏稠的空气,显得他随着强劲有力的走动,正一点点绽放、碎裂……

蓝月王后双手合十,她忽然感到无限困馁。仿佛轻盈得开始随风摇晃起来。

“妈妈咪呀……妈妈咪呀……”身后空气起伏的风线,似乎变得很长,很长……

“哎——”蓝月王后轻微地发出声音,听不出她是在轻轻地叹气,还是应诺身后的风吹声。秋华那样残断凋零的落蕊一样,让人快要看见温柔落降的痕迹。

朔勒王走到蓝月王后面前,姿态忽然变缓。他好像担心:自己强烈走动的风,会吹熄——蓝月王后身形飘摇着生命力的蜡烛。

朔勒王弯身,慢慢捡起扎在沙地上的袖剑,交到蓝月王后的手中,“永远拿着它,这是自己最贴近的护身。”

“嗯。”蓝月王后抬起头,她颤栗着从朔勒王手中接过袖剑,双手猛地一沉。好像自己手托着的,是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我的蓝月湖啊,金沙胄传说:一颗心可以拯救一个灵魂。我却知道:你的悯心可以拯救整个的金沙胄……这应该就是我能走出风沙的原因……”朔勒王说罢,惨然地挺着疼痛的身躯,微露一笑。

蓝月王后忽然抬首,眼神变得格外明亮。倔强而略带凝滞的昂头,让她的姿态瞬间变得异常僵硬。

“王君!”蓝月王后竭力呼唤。骤然旋转中极力推撞朔勒王。

飒!

轻盈萧冷的袖剑飞绕朔勒王身后,激烈削掠一道斜掣的白风。随蓝月王后疾速飞响的袖剑,格飞——一支从十阙幡隆动风沙中攒射的冷箭。

朔勒王猛地回首,激烈旋转身躯时,旋动的头发飞洒着一道道久蓄的、污浊的血与汗。

蓝月王后身形发僵……就见图腾法相的十阙幡,搅动大地的风沙骨突中,一双早就蓄意凝神的目光一闪而逝。

蓝月王后仿佛不经寒冷一冻的秋蝶。身形一滞,缓缓铺地……后背是一支黑色的短箭。

蓝月王后从眼前猝然飘落,似乎就是一瞬间。朔勒王伸出的手抓到一团空气。连贯重叠的幻觉中,蓝月王后就像屡屡从粗粝的阔手滑脱、再也被托举不起来的流水。很近却异常遥远……

朔勒王双眉紧蹙了一下,陌生似的道:“蓝月湖——”

空气里没有一丝回音。

瞬间,朔勒王双目怒绽,惊醒似的睁大眼睛,紧蹙的瞳孔里仿佛射出一道冷电。同时刻迸动的手形铁钩,一吒,抓向风沙中消失的目光。

空间里,被手钩催杀的风铩就是一道飞光,破开隆动中的风沙骨突。就见沁珠尔剎手执连弩弓。强硬臂展抻直……簌簌攒箭连续迸射。

朔勒王并没有拽起黑色风披。手形风奔雷般的响铩,密集飞向仇罹一样阴黑诅咒的目的——沁珠尔剎。

疾速绞杀中,响铩风与攒箭烟花一样崩碎。

朔勒王瞬间蓄满力的雪刀,猛掣中轮廓急剧拓长。浑身爆绽力量时,流淌的鲜血,让他整个人变得异常光亮。

双手抡刀瞬间,雪刃之光放大,悍气刚烈。久凝不散的圆弧轨迹仿佛镶嵌在空气中的月亮。

“咯咯吱吱……”圆弧切削时空,形成黑色连续延展的裂纹,劈向沁珠尔剎。

裂缝延及弓弩一霎时,那张连弩弓咔地一声,崩碎,残屑纷落。沁珠尔剎张扬两只血手,扬后颠翻。

冷厉杀戮中的朔勒王,仿佛身形崎岖陡峭的铁戈。双臂爆绽力量的锐凸,此刻,就在一把刀上全部怒放。

时空被豁然切割的第二次,奔动的毁灭裂隙,就是要将就沁珠尔剎的身躯彻底掰成碎块。

空气里十阙图腾火蛇协律般奔腾,蛇光不再蜿蜒,而是带着沁珠烈法令激愤的刚音,雷霆震动一般造象显化法威。

“出自累世传承的立法者,十尊法师,就是十座金山。这是第一阙幡启示的首句。”一阙图腾火蛇攒动时,空间发出震慑般的吼声。

朔勒王像只原始激怒中的猛兽。脑袋被法音震得哄哄发响。

他悲壮地挽刀划飒一道风弧。剎地,将雪刀插进沙地,看向大地上落淀的蓝月王后。那雪白衣衫随风飘摇,仿佛即将燃起白色光芒的火焰。

熟悉中,蓝月王后柔然坐起来,飘如一朵云样的走路,似乎在空气中想动流沙一样的簌簌声。

可是,火焰终究没有飘起来。

“就是刚才……十天前……一年前……十年前……”朔勒王艰难地问自己。他忽然模糊了蓝月王后落堕在大地的时辰。

清醒就像淋漓滴落着的鲜血,太逼真的视觉很痛地刺穿了每一个不再麻痹的知觉,在瞳孔惊现着——温柔而又残忍的放大……放大……

天空中,不竭的刚音短促、激烈地震响,刺疼着真实可感的神经。

可是,这一刻,疼痛的直觉像幻觉。而温柔漂浮在大地上的白色的河流、白色的火……才是刺激一颗心的真实。

“造化找不全十颗太阳,可是,法,能。你没有任何理由——去说服一阙法。哪怕你拥有沙漠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跪降吧,金沙胄人。罪魁、暴怒者、力量和精神的俘虏……”

“你现在走动,浑躯涌动的热血。全都是:蓝月湖向我求乞赦罪,沁珠烈立法神尊转迁她的热血给你的。所以,沁珠烈的法,才是你真正的恩人。”

“其实,你在十阙幡雷劈之下就已经死了。法是一把锄头,你是沙漠里的一株孽草。”

“立法的沁珠烈,就是沙漠神灵站立过的地方,武力与财富都有。所以,没有神灵立法的金沙胄,活着就是亡奴。”

“沁珠烈的慈祥在于:金沙胄立时变作神圣沁珠烈的一个修饰符,从沙漠永久消逝。”

……

空气里,震动着不竭的刚音。每一个字音,仿佛榴颗鼓槌一样,猛烈地敲击着朔勒王快要碎裂的一颗心。

朔勒王从来无视:生命狂暴、强悍绽放的任何形格与力量。哪怕嗜血饮噎、生啖灵肉……

可是,在洪峰般的法号中,心,被一句句火鞭抽疼。嗡!嗡……痛响……

濒于崩溃的百千万个意念,就像痛恸中翻滚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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