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九章轻重之荷
沉降的脚步,集结黑色、恐怖、冷厉……用足音摇晃着已经变得虚空、薄透的线廓人。
金啸感到自己那么轻而柔,一缕风似乎就可以从自己身上随意撕扯下一部分。但是,只有一个可以想象到——那就是自己的感觉,保留着、禁锢着、维系着对身躯每一个部分有意识的、韧性拉曳、遮盖与呵护。
那些响在耳畔,动听地飘在草坪上的主教练、“大棕熊”、队友们的声音,正是因为飘若幻觉的想象感,才让金啸感觉某种不够真实的难过。
撞击足球的过程,生命似乎骤地被那种沉甸甸的夯击力,带到很远很远的过去。许多即时的、真实的记忆似乎负重落降中的物体,似乎依然被那粒足球拖带着感觉往下沉。
金啸困疼地匍匐状,越来越低,低到快要变作贴地流淌的一泓溪水,身旁摇曳着比自己高过许多单位小草,偶尔开放矢车菊的野花样儿,歌唱着最清浅如无的歌声。
脚步好像古老的、含满无尽累世立意的、高深莫测、听不透的道理,甲胄一样不间断地箍紧自己。
脚步不断地走在接近自己的道路上,恐怖也一样。
金啸真的渴望:自己不要经历这样冗长的窒息感。是啊,这感到:有时,知觉比死亡变得更可怕。
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金啸已经随着地面传来的振动波,漫自颠荡起来……
疯狂的震栗,好像乾坤中的自己就是在一条虚漂不定的船上了。一点儿都泊不稳。
但是,当有形的脚步忽然出现在目力能及的视域,笼罩在金啸身上看不见的怯懦,反而减弱了。
金啸知道:目光只要看见一迹可视的形状,其实自己可以像进攻足球一样、真实地找准施力的载体。
力量,是此刻赶走恐惧的唯一工具。
这,像秘密一样变作金啸抗衡着脚步接近自己的勇气。
虽然,被足球嵌着落降的感觉依然存在。但是,金啸尚可动起来的手脚执意渴望:要从这个毁灭性的对手身上,找到最有形、坚固的答案。
重夯着走开的两只铁足,在金啸贴着地面的视野中,放大成两把砸地的钝锤。黑色冷酷拓大的脚,行走时拨动纤草细微摇颤的风声。
“破开时空界限,聆听枯萨的启示。其实根本不算什么。”脚步在金啸面前站定,携带的风尘,冲击到金啸的身上。
靛君蹲下身子,一高一低弓屈着腿,冷到不上色的脸,石头一样板着,凑近金啸,“我挺喜欢:枯萨一直用你加长他传谕的胳膊。只是,你让我找的太辛苦了。要不是花町枝点化,真找不着敢破解猫啰的灵魂。”
金啸豁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一直以来,他总感觉荆棘鸟队的猫啰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其实,猫啰一直就是云燕队等强队顾忌多多的对头。
荆棘鸟恐惧的容器,其实就是复制和拓迹留痕——“国少”俱乐部强队技战术的工具。
执教荆棘鸟每一场在强队身上撷取的信息,猫啰一手掌控着最核心的细节。
去年“国少”联赛,荆棘鸟败给风龙队,猫啰亲临风龙俱乐部,看似与金啸一对一切磋技艺,但金啸心里最明白:猫啰正是要从自己身上套取方法论的秘密。
在一对一的赌战中,附着在足球上机巧万变的意象,通过一粒足球,金啸将猫啰真实的心思看得最明白。
金啸看中猫啰执意要把自己当作破解风龙的工具。结果,他把猫啰变作了——被自己破解的工具。
敏感的风龙主教练暗地伏笔:采用了“星动”幕后提供的主频记者,完整保留了那段真实堆垒的影像资料。
那一场较量,脚刀就是最直锐的对白。虽然是执教,但猫啰并没有按自己预设的计划,剔出想要的信息。反而在金啸逼仄的脚刀下,金啸看清了:“生”在猫啰身上的“容器”特质。
其实,风龙队主教练早就暗示过:“猫啰”走进风龙俱乐部大门的一刻,目的已被看透。
显然,靛君就是替猫啰出功的一把刀。
不过,只要提到足球二字,最锋利的怼刀,在金啸心里只是一个发热发烫的概念。
足球有形状、色泽、情味……哪怕毁灭的力量攥在对手手里。金啸瞬间依然会随势火漾着——心底压抑不住的烈性与激动。
“哼——”金啸喉咙滚颤一个声音,尾调带着坚韧歌唱的况味。无形透现的喜,就是对靛君制造恐惧的一缕嘲意。
靛君有点不相信:这个小人儿都被力量砸成这样了,心还硬呢。
“宗主!别给他讲道理。动动力气,他就知晓该怎么做了。”
空间里瞬间多出一个人。说完话,似乎急于下手,不经靛君应允,就见空间里一只突然高翔的铁足,仿佛一把屈折钝锤,冲向金啸砸落……正是仆安修。
“啪!”
闪电般,靛君一只豁落张开的大手,一把攫住那折叠中蓄满势能的脚。缓缓一“扔”那样掀开。
“傻瓜!你真觉得这样有用吗?”靛君端直地站起,冷冽如风,道:“来之前,我就提醒过你:与足球无关的东西治不了他。”
金啸回头,看见熟悉的草坪上,风龙主教练,“大棕熊”助教,以及队友们似乎一直走在不断接近自己的道路上。
可是,这些真实的画面仿佛想象世界里飘动的幻觉。看似短暂的接近,似乎相距一百光年。
这种离奇的感觉,几乎要让金啸怀疑:自己是否还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球人。
但是,这些熟稔的面孔,将秋风化作温暖的春天那样,逆转着心里温暖可感的氤氲、芳香与潮润的喜悦感。
金啸真想敏捷猴跳一样从地上趴起来,奔竞在球场上。可是,自己还是一个轻盈匍匐,却沉重得如载千钧的线廓。
最轻的身躯,最重浊的、看不出形状的夯力。两个从未在生命中感验过的极端,真的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发生着……
此时,金啸对自己的判断,还是模糊的。他极力渴望:有形质感的自己双脚结实地踩定大地,心里落淀下所有知觉里、浮游的飘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