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态度赶上山路般一转就是十八弯，云曜被她逗笑了，听着嗓音都少了两分暗哑：“你都不问问清楚是个什么身份，就这么应下了？”

凤翎转转眼珠子，心想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我就大胆的猜测了！

“大人是预备，让我做个管事的？”凤翎腆着脸笑，虽然她现在没甚地位，但她敢于想得美啊。

云曜倒没急着打碎她的美梦，反而是先肯定了她一下，颔首道：“差不多是，你再猜猜？”

凤翎扬眉：“大管事的？”

云曜就着手里的书点了点她的额头，居然真就这么应了下来：“你跟在我身边，叫作大管事也可以，随你高兴，如今府上还没有主母，这后宅里的事全数交给你统筹，如何？”

凤翎这下不笑了，不太能笑得出来，她原想着，云曜可能给她个什么首席女侍当当，或者跟着管事的打打下手，出出主意什么的，毕竟她身份不高，又状况百出，府上各种情况不断，对凤翎来说也是不太熟悉的，她虽然满口打哈哈的说什么大管事，却没想到云曜真的会答应。

他不仅答应了，还明确的给她画了个范围----后宅。

最烫手的部分，专程割下来塞她手心里，凤翎有些无语凝噎。

她要面对的不是府上大大小小进出入账的琐事，要帮他管的，是后宅里来头各异，基本大大小小都有背景靠山的女人们。

凤翎自己便是后宫里的孩子，手底下派出去的美人，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纠葛多，一根头绳都能牵扯着心里头的那些个旧怨，撕得头破血流，更何况是各自为营的情况之下？

她上头可没有正室顶着，这就像是住进了没有房顶的屋子里，漏风漏雨，想想都知道日子不好过。

再者是她如今的这身份，一介后厨房里的杂洗丫头，一朝被云曜看对了眼破格提到身边做了几日暖床丫头，这会子摇身一变，反倒变成管她们的人了，先不说旁人如何，光是徐幼清，就得炸成天上的烟花不可，说不定还以为是她给云曜吹的枕边风，这才换来的权力。

递了个烫手山芋给她，云曜还好意思问她如何？

她有拒绝的余地么？

云曜不拿昨夜的那颗珠子说事，直接抛了个烂摊子给她，她接下来的作为如何，比那颗珠子有说服力许多。

看来他不爱听人辩解，更爱看别人能做什么。

橄榄枝抛在眼前，风险和机遇自然是并存的，就看有没有这个心性和魄力了。

云曜见她半响不说话，勾起嘴角讽刺道：“在我跟前倒是底气十足的样子，漂亮话说了那么多，真到了要替我分忧办事的时候，便怕了？不敢了？”他背过身，坐回刚才的位置，“原来是个纸老虎，那我是不是也该重新想想，留你在身边有什么必要呢。”

凤翎深吸口气，又重重叹出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吧，反正不想参和的事情也已经参和了一大堆了。

既然决定要做，便没什么可再犹豫的，凤翎垂下眼帘，轻声道：“令羽愿为大人分忧。”

云曜却没抬眼看她，似乎觉得她应声太不痛快，自己也要考虑考虑方才说出去的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僵持了半响，最后还是凤翎站不住了，觉得云曜小孩子脾气，这才开口半是哄半是退步给他找台阶的道：“方才是我多虑了，怕辜负了大人期许，所以才没一口应允下来。”

果然，听她说话，云曜才抬眸：“那你现在应下，便是有把握的了？”

凤翎不紧不慢的答道：“是为了替大人分忧，必须尽最大努力做好。”

云曜看她一眼，这小丫头，不卑不亢的，自己给她挖坑，也能眼不眨的避过去，派去收拾那群不安分的女人，想来是有好戏可以看了。

“既然如此，过几日便往凌秋院那边去吧。”云曜继续喝茶，末了还补充道，“你依旧还是宿在我这里。”

凤翎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来，应了声是，上前一步问云曜讨书，说自己要继续去把院子里的书晒完，说这话的时候又看到封面上的字，凤翎还是觉得窘迫，耳根子都在发烫。

云曜把书递给她，瞧着凤翎转身往外去，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问他：“大人说……要过几日再晋升管事，是大人还有什么别的准备和安排么？”

云曜看着她，轻摇头：“没有。”

“那为何……”凤翎睫毛颤了颤，有些不解。

云曜也不避讳告诉她，但显然若是凤翎不问，他也没打算主动提及：“流尘与你要好，如今你办差，身边没个人帮衬想来也是不行的，所以我打算让流尘继续跟着你。”

凤翎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流尘他……”

“他早前看守你失职，昨晚已经领了罚，要躺几日才能下地。”云曜说得风轻云淡，亦是特意要说给凤翎听的，“之后你们彼此搭档，亦是彼此看守，你犯了错，我便罚他。”

凤翎攥紧手中的书卷，沉闷的应了一声后，退下了。

流尘是个赤诚的孩子。

谁对他一分好，他便记着十分要报。

因为自己的私心和过错，利用牵连这样的孩子，凤翎于心不忍，良心作痛。

原以为自己能护住他的。

没想到还是因为她的缘故，害流尘受了罚。

云曜洞察到她的不忍，细小的心思在他眼里无限放大，变成可以掌控的筹码。

他好像已经成长得比自己还要强大了。

反倒是她，醒来以后变换了身份，下意识里觉得自己已经逃离了朝堂，逃离了后宫，逃离了权力的漩涡，反而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暗示里，放松了警惕和暴露了问题。

她原本能够更得心应手一些的。

也本应该能更游刃有余一点。

凤翎翻晒书页，心里思绪万千，半响后，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眸光更坚定几分。

下一回，不会再让自己如此被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