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堂。

苏老夫人端坐在红木椅上,手里团着一串檀木佛珠。

苏晁站在堂下,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们祖孙二人。

“祖母。”苏晁恭敬问安道。

“你喜欢叶家那姑娘?”没有任何铺垫,苏老夫人第一句开口直接问道。

“是的,祖母,孙儿要娶叶家大小姐。”苏晁回道,说到心上人时,眼神都温柔了起来。

“我不同意。”苏老夫人皱着眉头,冷声道。

“为什么?祖母之前不也觉得她不错?”苏晁说的是之前苏译中毒“昏迷”,叶云繁被人押过来那次。

“她要只是普通的侍郎府小姐自然不错,可她要是苏家的孙媳妇,平南王的王妃,那便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苏老夫人一点情面都不留,话说得干脆利落。

“她哪里不好?祖母不是说过,孙儿的妻子,由孙儿自己选择吗?”苏晁争辩道,想要从自己祖母嘴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是给你了选择的权利,你也做了选择。译儿的娘,不管你是任性还是真性情,就是你的选择,我从未多说过什么。你说要让译儿继承世子之位,我当你是痴心译儿他娘,也应允了。你选择的机会,在我这,在苏家,已经用完了。”苏老夫人毫不退让,语气中明显还有一丝失望。

苏晁一怔,苏译这件事上,于他人眼里确实不符合常理,而苏老夫人的确没有多说什么,一切都依他而行。

苏晁望了望上首的祖母,他六岁失了父母,是祖母亲自教导他,与其说是祖孙倒更像是“母子”。祖母虽严厉,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为了苏家。

他知道祖母为苏家操劳了一辈子,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一切为祖母尽孝。可是,云繁不在这一切里面。

“在孙儿还未遇到云繁之前,孙儿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所以,祖母您说孙儿要光宗耀祖,孙儿便每日苦练从不松懈,祖母您说孙儿要继承父业,孙儿便去闯了龙虎军。后来,您又说中意方家的人,孙儿便去应了方家的人。现在,孙儿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便不能再任由别人安排左右了。”

“祖母,请恕孙儿不孝,此生,孙儿非云繁不娶。”

苏晁说着,毫不犹豫曲了双膝,跪在了苏老夫人面前。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快起来,起来,你给我起来!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下跪,我苏家的男儿,什么时候这般没了骨气。”苏老夫人大怒,指着苏晁骂道。

“祖母,你不知,她不只是一个女人,她是孙儿的命,是孙儿这一辈子从未见过的颜色。孙儿很幸运,孙儿看重她,她也把孙儿当成了她的命看待,在景州更是几次冒死相救。”

“孙儿这一跪,不是别人,是为自己身上的责任而跪。一个弱女子尚且能为心爱之人与世人为敌,孙儿七尺男儿,为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承诺一跪,孙儿并不觉得可耻。”

“恳请祖母同意孙儿的请求,成全孙儿与云繁的亲事。”

苏晁虽跪着,但语气毫不退让。

苏老夫人没接话,手上的佛珠停滞不动,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好似盯着堂下的苏晁,又像透过苏晁看向了远处。

“娘,盈盈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女子,她是儿子的挚爱。”

“儿子今生非她不娶,求母亲成全。”

很多年前,那个不孝子就是这样跪在自己面前,求她成全,同意那个无名无分的孤女嫁进苏家。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前半生被儿子讨债,后半生又要被孙子折磨。

是因为杀戮太多,老天要断了她的子孙福吗?

十四年前,儿子年纪轻轻没战死在沙场,却在回京路上被人暗杀,苏家的香火就剩下苏晁这一根独苗。

晁儿六岁没了父亲,他母亲又是个不中用的,只顾着伤心,半月不到就跟着去了。

她不甘心呀,苏家怎么能败在她手上,丈夫和儿子毕生的心血,怎么能拱手送人?

她逼着孙子每天鸡还未打鸣便起来练功,月没上中天绝不能睡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雨不辍,日日苦练夜夜苦读。她的孙儿从没让她失望,只有十二岁,十二岁,比十万军士里最小的士兵还要小一岁。她的孙儿创造了一个不可能,小小年纪,接管了十万龙虎军。就是高高在上的盛平帝也无话可说。

接管了龙虎军,她原想,终于可以让孙儿歇一会了。哪知战事说来就来,盛平帝执意要龙虎军出战。

才十三岁的孙儿第一次出征,她在佛堂前跪了一天一夜。佛祖呀,求你保佑。她的孙儿才十三岁呀。

儿子虽然也是十岁上了战场,但那时还有父兄照应,而她的孙儿她的晁儿却是一人统帅,孤身上阵。

“唉----”

苏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手上的佛珠又开始转动。

“娶叶家女儿,上面准了?”苏老夫人突然问道,语气有些无力。

“赐婚的旨意,回京第一日便下来了。”苏晁回道,依旧跪着。

苏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手上的佛珠转得更快。

好呀,好呀,这臭小子分明就想瞒着她先斩后奏!

“准备什么时候去提亲?”苏老夫人忍住心中的一口闷气。

“明日。”苏晁回道。

“明…明日?”苏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丢了佛珠,伸手在胸口拍了拍。

这臭小子,这孽障,这混蛋!

“魏嬷嬷,魏嬷嬷,取我的马枪来!”

苏老夫人气极,今日非把他揍一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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